死寂。
屠宰场般的死寂过后，是撕心裂肺的哀嚎。
幸存的星辉家族士兵，看着身边被钉死在地、仍在抽搐的同伴，看着那片被瞬间染红的雪地，脑中一片空白，连恐惧都已凝固。
“防御！全员——防御！”
骑士长加里克的声音嘶哑，第一个从地狱绘卷中挣脱，将那面刻着星辉徽记的塔盾重重砸在身前。
“盾阵！收缩！举盾！”
残存的士兵们本能地执行着命令，慌乱地收拢阵型，将一面面盾牌高高举过头顶，试图用这脆弱的铁片，去抵御那来自深渊的钢铁风暴。
恐惧，终于如决堤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们。
“杂碎！你们这群躲在墙后的臭虫！！”
一声怒吼炸响，是凯尔。
他面无血色，嘴唇颤抖，脸上温热的血液已经冰冷，黏腻的触感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但比恶心更强烈的，是深入骨髓的羞辱！
他是谁？
星辉家族百年一遇的魔法天才！
四阶大魔法师！
他竟然被一群连魔法波动都没有的铁箭，逼到了如此狼狈的境地！
“给我起——”
凯尔将法杖猛地顿入雪地，澎湃的魔力毫无保留地喷涌而出！
“风之壁障！”
嗡！
一道剧烈扭曲的透明气墙拔地而起，将残存的大半士兵都笼罩进去。
城墙上，冰冷无情的宣告再次响起。
“第二轮。”
“放！”
咔哒！咔哒！咔哒！
令人头皮炸裂的机括声刚刚结束，更加密集的尖啸便再次吞噬天空。
又是一千二百支死亡之矢！
轰——！
无数弩箭狠狠撞在风之壁障上，炸开一圈圈狂暴的气浪。
那声音不是冰雹砸落，而是万千重锤在疯狂擂动一面无形的巨鼓。
狂风怒卷，无数弩箭被强行扭曲了轨迹，向着四面八方弹射，在雪地上犁出狰狞的沟壑。
凯尔的魔法，成功了。
“成功了！”
“凯尔大人万岁！”
劫后余生的士兵们爆发出嘶哑的欢呼，仰望着头顶那面坚不可摧的风墙，如同仰望神迹。
几名幸存的中阶法师也反应过来，立刻吟唱咒语。
“土墙术！”
“寒冰守护！”
数道魔法屏障接连亮起，虽远不及风之壁障的宏伟，却也像补丁般，将盾阵的防护进一步巩固。
一时间，人类阵地前方流光溢彩。
凯尔死死盯着城墙的方向，嘴角扭曲，勾勒出狰狞。
看到了吗？
这就是魔法！
你们这些肮脏的土着，你们的铁疙瘩，在真正的艺术面前……
他的念头，戛然而止。
城墙之上，那冰冷的、机械的、永无休止的“咔哒”声，再一次响起。
“第三轮。”
诺兰的声音不带一丝波动，像一个精准报时的钟摆。
“放！”
嗡——！！！
死亡的蜂群，第三次出巢！
这一次，幸存者们的欢呼被瞬间掐断，只剩下绝望。
他们终于明白，自己要面对的，不是一波或两波攻击。
而是一场永不枯竭的，钢铁豪雨！
一名中阶法师倾尽全力维持的土墙，在箭雨触及的第一秒，就被攒射得土屑纷飞。
噗！噗！噗！
土墙表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紧接着，在一声闷响中，数十支弩箭直接贯穿了半米厚的墙体！
那名法师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就被射成了血肉筛子。
他身后的几名士兵，被巨大的动能连人带盾钉穿，死死串在一起。
凯尔的风之壁障仍在苦苦支撑。
但每一次撞击，都让他的魔力剧烈震荡，脸色也随之苍白一分。
他能感觉到魔力在疯狂流失。
这不是施法，这是在烧蓝！
用他一个人的魔力，去对抗二十座战争机器源源不断的纯粹动能！
这根本不是一场对等的较量！
“第四轮。”
“放！”
“第五轮。”
“放！”
城墙之上，诺兰面无表情地操控着四台城防弩，动作精准而高效，每一次拉动操控杆，都像在流水线上拧动一颗螺丝。
詹米森、华玛等人早已从最初的震撼中麻木。
他们红着眼睛，机械地重复着装填、瞄准、发射。
他们不再把对面当做是人。
那只是一个目标。
一个需要被“清理”掉的，红色的靶子。
艾琉站在诺兰身后不远处，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那股狂热的战栗愈发浓烈。
他看着那一波接一波，带着冷酷工业节奏的箭雨。
他看着下方那片被魔法光芒和鲜血染得五光十色的雪地。
他忽然想通了。
诺兰根本不在乎对方会不会用魔法防御。
他甚至，就是希望对方用魔法防御。
因为魔法，需要消耗施法者的精神与魔力。
而这些机械……只需要材料。
他是在用一种近乎无赖的、绝对的资源优势，活生生耗死一名四阶大魔法师和他的军队！
这已经不是战争。
这是……成本核算。
……
监狱外围，数百米外的森林边缘。
狼人瓦尔科趴伏在一棵巨大的雪松之上，冷冷注视着远处的屠宰场。
他看到了毁天灭地的箭雨，看到了那在钢铁风暴中摇摇欲坠的魔法光芒。
即便是以他的凶悍，也不禁脊背发凉。
幸好。
幸好自己当初选择了臣服。
他咧开嘴，露出森然的笑容，锋利的獠牙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真是壮观的烟火啊，典狱长大人。”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让他的兽性开始沸腾。
“不过，好戏才刚刚开始。”
“该我……去收割那些漏网之鱼了。”
……
战场中央。
凯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风之壁障的光芒已经黯淡到了极限，剧烈闪烁，随时都会熄灭。
他的魔力，即将耗尽。
额头的冷汗汇成溪流，滑过他惨白的脸颊，滴落在雪地里，瞬间结成冰珠。
他透过那摇摇欲坠的风墙，看向远处那座沉默如史前巨兽的监狱。
他看到城墙豁口处，那个男人依旧站在那里。
冰冷的，漠然的。
那眼神，自始至终，都未曾将他放在眼里。
恐惧。
一种他从未体验过，发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第一次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是什么怪物？
那座监狱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第六轮。”
“放！”
伴随着诺兰最终审判般的声音，风之壁障……
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