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高声打趣道:林妹妹这就端起姑姑的架子了?可还记得老太太平日怎么说的?
此时荣禧堂内,贾母神色平静地说道:这孩子虽才十五,却不可当寻常少年看待。凌家自曾祖封侯起就在文官中颇有声望,他祖父与父亲又都是勤政殉职的。若能考中进士,必受士林推崇。
留他在府备考对贾家大有裨益。且不说这些,单凭他连中小三元的才学,对宝玉也是好事。更何况终究是个小侯爷,身份摆在那里。
王夫人明白这是在提醒自己别因宝玉受责迁怒凌策。其实她对凌策印象颇佳,只是此刻也无心解释——正盘算着如何与老太太周旋呢!
贾母对王夫人并非全然不满,让二房入住荣禧堂本就是种表态。可惜这媳妇愚钝,至今还想着用贾家资源接济王家!
前些年王子腾借贾家之力谋得京营节度使一职,事后贾母得知大为光火。更可气的是王子腾随后竟用此职换了个九省统制的虚衔,致使京营要职空缺——这本是贾家世代经营的职位啊!太上皇这般明升暗降的手段,令贾母对两个儿子恼怒不已,连带着对儿媳也生出嫌隙。
后来薛家进京说是暂住,一住就是多年。原本贾母并不介意薛家借贾府名声让宝钗参选,想着若宝钗当选公主侍读,还能与宫中的元春互相照应。
岂料参选前夕,外间突然流传宝钗服用冷香丸的消息,自然落选了。贾母原想着四大家族世代联姻,客人长住也无妨。可近来府中某些流言却让她警觉起来。看着王夫人的神色,贾母淡淡道:
宝玉自幼娇惯,往后该正经学些学问了。即便不入仕途,也该知书达理。还有琏儿,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都不见人影,究竟在忙什么?
邢夫人连忙解释:老太太,琏儿说是有要紧的应酬......
贾母冷哼道:应酬?怕是又在外面胡闹!你们这些当母亲的不知管教,一味纵容怎能成才?都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眼光就这般短浅?
邢夫人不断致歉,王夫人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手中佛珠依旧转动不停。薛姨妈此刻不便插话,神情略显局促。前些日子宝钗服用冷香丸的消息不胫而走,参选才人赞善之事已然无望。
即便眼下无人查证,待宝钗参选之时必会有人在此事上做文章。这几日府中忽传金玉良缘之说,薛姨妈听闻时为时已晚,心知定是姐姐王夫人所为。
她原想借贾家之势助宝钗参选,却从未打算让宝钗许配宝玉。既知宝玉性情,更明白若真结亲,薛家日后恐难保全。本欲为宝钗招婿入赘,如今流言四起,反倒进退两难。
此刻见姐姐与老太太之间暗流涌动,薛姨妈坐立不安,既不愿开罪老太太,又对姐姐擅作主张暗生恼意。恰逢平儿进来禀报凌策缺大丫鬟之事,王夫人突然出声:
宝玉房里有个丫头正合适,我记得是叫晴雯......
晴雯原是贾母身边赖嬷嬷 出来的,贾母留在身边观察多时才拨给宝玉。王夫人此言分明触了贾母眉头。
贾母何等人物?即便心中不悦也绝不显山露水。她径直转向平儿问道:策哥儿身边只有一个丫鬟?堂堂忠毅侯府公子,即便府邸在应天府,也不该如此简薄。
平儿答道:小侯爷说是自幼受凌大人教导,只留一个贴身丫鬟。另有两个厨娘与一名女侍卫随行,都已安置在隔壁院落。
贾母对厨娘与女侍卫并不在意,贵妇们自有小厨房伺候,女眷院 现女护卫也无妨。她沉吟道:这孩子倒是质朴。宝玉院里二十多个丫鬟,他只有一个实在不成体统。既住在咱们家,该有的体面总要周全。
眼下他在孝期,丫鬟不必凑足四人,暂定三个罢。既然太太提了晴雯,就让晴雯过去。再把袭人也派去,全了宝玉这个做叔叔的心意。
王夫人顿时面色铁青,若非薛姨妈眼色制止险些失态。她闭目急转佛珠,心中怒意翻涌——袭人本是贾母 后放在宝玉屋里的,她费尽心思才将袭人拉拢,刚许下姨娘之位,如今贾母竟要将人送给凌策,这记耳光实在响亮。
偏生这些私下约定见不得光,她有苦难言。只可怜宝玉若知晓此事,不知要闹出什么 ......
后宅之中,
王熙凤与诸位姑娘并未久留。毕竟凌策非贾家子弟,又是初会,众人自不便多做停留。
待她们走后,凌策拉着香菱坐下,含笑问道:
累着了吧?这么短时间就把屋子收拾妥帖,香菱真是能干!
香菱抿嘴笑道:
是娘亲和几位嬷嬷帮着弄的,要是我一个人收拾,这会儿怕是连箱笼都没解开呢!
凌策朗声一笑,轻抚香菱的脸颊道:
待会儿来的丫鬟都交给你管,就当是陪你玩耍的姐妹。只是初来乍到,莫要往外头去。
香菱乖巧点头,忽而问道:
爷,咱们原先的宅子呢?那些旧仆都去哪儿了?
凌策自穿越起便在总督府生活了十五载。听香菱提及故宅,不由轻叹:
新任总督会接管那座府邸,那里再不是咱们的家了。暂且在此住几年,待我科考后便能自立门户。新宅早已置办妥当,只是眼下不便搬去。我在贾家尚有要事,需借其名望行事。
凌家侯爵乃旧都时所封,故侯府设在应天。正如前文所言,因凌策曾祖是文官出身,又是追封的侯爵,神京城内并未另建忠毅侯府。
凌父自幼长在神京,外放便赴江南任漕运总督,每年仅年节时携凌策回京祭祖,平日只留老仆看守宅院。此番离江南,凌策将旧仆尽数遣回老宅,虽不缺银钱供养,权当留个念想。此次进京虽带人不多,但神京早布有他的人手!
正思量间,忽闻院外脚步声响。凌策笑道:
她们到了,先让三娘和一勺给你做些点心,离晚宴还早。
香菱雀跃起身相迎。推门便见李寒衣领着孙三娘与方一勺进来,欢喜道:
可算来了!爷方才正念叨你们呢!
李寒衣冷然道:
是么?怕是没说好话吧?
孙三娘与方一勺却显拘谨。虽曾在总督府当差见过世面,但这国公府气象终究不同,连那些婆子都带着几分傲气......
凌策倚窗笑道:
岂会?我堂堂七尺男儿,谦谦君子,岂能做那背后议论之事?进来说话。
李寒衣仍着先时装束,只将面具摘了挂在腰间。进屋后扬眉道:
早说过住前院便好,偏要唤我来作甚?后宅住着实在麻烦!
凌策摇头道:
前院喧闹,不利你修行。我盼着你早日突破至陆地神仙境,届时便不必这般费心筹谋边患海事了。
闻得陆地神仙四字,李寒衣眼中掠过一丝向往,随即轻叹:
我初入大宗师境,想再突破谈何容易!倒是你这般年纪,整日算计什么?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
孙三娘和方一勺强忍笑意,她们的经历自不必细说,都是被凌策及时救下的。只是眼下孙三娘已与他相好,方一勺却仍醉心于烹饪之道。
凌策面带忧色道:
大乾立国之初根基便有偏差,如今不过百年光景,已是内忧外患,岌岌可危。若不早作谋划,天下苍生又要遭异族 !前朝教训历历在目,怎能不令人忧心?
李寒衣眼中闪过钦佩之色。她虽对凌策忠心耿耿,却也有 见解。对凌策这般心系百姓的胸怀自是敬重,但仍出言相询:
这些本该是皇帝与朝臣考量之事,你这般早早布局是否......
凌策苦笑着摇头,低声道:
太上皇与陛下争权,宁王与诸位皇子各怀鬼胎。朝臣结党营私,文武相争,勋贵宗亲只顾享乐。在他们眼中,百姓不过草芥,死活无关紧要。若无外患,战事平息,那些大人又靠什么敛财?
说罢长叹一声,望向窗外:
这天下不该如此,必须改变!寒衣,稍后你去联络陆文昭等人,定个时辰,我有要事交代。
李寒衣正欲应答,忽然神色一凛:有人来了!
凌策虽只一流身手,耳目却不逊宗师。待看清来人,却是一怔:晴雯,袭人?怎会是她们?
皇宫,毓庆宫。
因太上皇与皇太后居于养心殿,承元帝只得暂住毓庆宫。但他并不在意居所,只关心权柄与局势。
从养心殿归来后,承元帝伏案疾书,将一个个姓名连缀勾画,忽而冷笑:
不想凌家竟有这般庞大的关系网!自初代忠毅侯至凌晗,三代经营,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就连离京多年的凌晗,也有同窗官至三品。
夏守忠小心翼翼道:陛下,那凌家公子......
承元帝摆手道:凌晗既逝,凌家势力自会消散。纵使那凌策科举入仕,也要三年之后。这三年变数太多。况且他离了江南根基,想在京中立足谈何容易。
说着将纸张焚毁,转而问道:那幅夜宴图可有下落?
夏守忠慌忙跪禀:老奴无能,线索忽然中断,尚未查明图卷所在。
承元帝闻言嗤笑一声。
无妨,不必多想也知此事背后是何人在兴风作浪!朕要这夜宴图不过是未雨绸缪,有则锦上添花,没有亦无伤大雅。但需让你的人好生看管朕的,她真实身份断不可泄露半分,明白么?
夏守忠立即叩首领命。他自承元帝年少时便随侍左右,数十载光阴已使他成为 最信赖的心腹。因此诸多秘辛他都了然于胸,譬如承元帝与太上皇之间微妙的博弈。
这对父子虽未公然反目,却也不似朝臣所想那般冷酷无情。反倒似在默契地清除某些碍眼的旧臣,只是偶尔也会相互暗施冷箭......
此刻的长秋宫内,
一位年约三十的妖娆女子身着凤袍端坐主位,那令人窒息的丰腴身姿与充满征服欲的容颜相得益彰。她正对殿下那位气质雍容的年轻女子说道:
元春,越妃与宣贵妃的纠葛你应当知晓。如今老太妃凤体违和,不若来本宫跟前当差?恰好凤藻宫尚书一职尚有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