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冰冷的河水瞬间将四人吞没。刺骨的寒意如同千万根细针扎入肌肤,巨大的水流冲击力拉扯着身体,试图将他们卷向未知的黑暗深处。探照灯的光柱如同惨白的巨蟒,在水面上来回扫掠,子弹“噗噗”地射入水中,带起一串串急促的气泡。
婉清一手死死抓住背上气息奄奄的陈栓子,另一只手揽住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沈逸尘,混沌之气在体内疯狂运转,形成一层薄而坚韧的护体气罩,勉强抵御着水流的冲击和寒意,同时提供着宝贵的氧气。阿勇则凭借出色的水性,紧随在侧,帮忙分担着部分拉力。
他们不敢上浮,只能顺着湍急的暗流,竭力向下游潜去。水下一片昏黑,能见度极低,只有头顶上方偶尔掠过的探照灯光,映出水面上扭曲晃动的光影。耳朵里充斥着水流沉闷的轰鸣和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陈栓子的身体越来越冷,微弱的生命之火仿佛随时会熄灭。婉清能感觉到,他体内那股属于战士的顽强生机,正在被失血、感染和寒冷一点点蚕食。她尝试着渡入一丝温和的混沌之气护住他的心脉,却如同石沉大海,收效甚微。普通的伤势,混沌之气或可加速愈合,但陈栓子这是断臂重创加严重感染,已非简单的能量滋养所能挽回。
必须尽快上岸,找到药物和安全的栖身之所!
他们在水下不知潜行了多久,肺部因缺氧而开始火辣辣地疼痛。终于,头顶上方的探照灯光柱变得稀疏,枪声也渐渐远去。他们冒险在一条伸出河面的、半塌的石桥桥墩阴影下悄悄上浮,换了口气。
这里已是闸北下游边缘,靠近江湾方向,岸边的建筑更加稀疏,多是些仓库和荒废的厂区,战火的痕迹稍轻,但依旧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零星交火声。
四人湿淋淋地爬上岸,躲进一个废弃的、堆满生锈铁桶的仓库角落。阿勇立刻出去警戒。沈逸尘瘫坐在地,剧烈地咳嗽着,冰冷的河水和极度的疲惫让他几乎虚脱。婉清则将陈栓子小心地放平,检查他的伤势。
情况比想象的更糟。断臂处的破布早已被河水浸透,解开后,露出的伤口狰狞可怖,边缘泛白肿胀,散发着不祥的异味,显然已经严重感染化脓。陈栓子脸色死灰,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眉心处一丝若有若无的执念,仿佛还在死死吊着最后一口气。
“栓子……撑住……”沈逸尘挣扎着爬过来,握住陈栓子冰凉的手,声音哽咽。
婉清眉头紧锁,她身上没有任何药物。混沌之气可以暂时激发生机,但对于这种程度的伤势和感染,无异于杯水车薪,甚至可能加速其崩溃。
“需要磺胺,或者盘尼西林……还有干净的水和绷带……”沈逸尘哑声道,这些都是战时极其稀缺的物资,尤其是在被封锁的闸北。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婉清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陈栓子紧紧攥着的右手。自从找到他,这只手就一直死死握着,即使在昏迷和冰冷的河水中也未曾松开。
她心中一动,轻轻掰开他那僵硬的手指。
掌心之中,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紧紧握着一小撮……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如同沙砾般的碎屑!
这碎屑颜色深青,带着古老的铜锈,但质感却又比寻常青铜更加沉重、更加冰冷。更奇特的是,婉清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碎屑之上,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与她体内混沌能量、与玉簪隐隐共鸣的古老气息!这气息中正平和,带着一种镇压与守护的意境,与白面人那阴寒死寂的力量截然不同!
“这是……?”沈逸尘也注意到了这奇异的碎屑,强打起精神凑近观察。
婉清捏起一小粒,放在指尖。混沌之气自然流转,与那碎屑接触的瞬间,她脑海中仿佛响起了一声极其遥远、却又无比清晰的钟鸣!一幅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一片荒芜的大地,九尊巨大的、布满玄奥纹路的青铜巨鼎虚影巍然矗立,镇压着四方气运,鼎身之上,似乎刻着与那地图上相似的古老篆文……
“九鼎……镇器……”一个陌生的词汇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婉清心头。
与此同时,她发间的玉簪也传来一阵温热的波动,似乎对这碎屑产生了某种反应。
这碎屑,绝非普通青铜!它似乎与上古某种强大的“镇器”有关,其气息甚至能引动玉簪和混沌能量的共鸣!
陈栓子是在哪里得到这东西的?他死死攥着它,是巧合,还是这碎屑在某种程度上,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
婉清来不及细想,她敏锐地察觉到,当这碎屑暴露在空气中时,那丝微弱的共鸣似乎与脚下的大地产生了某种联系,隐隐指向西北方向——正是他们之前推断的、地图上空白区域可能对应的现实方位!
难道,这青铜碎屑,是寻找那处封禁之地的线索?甚至……与对抗“归墟”有关?
就在这时,出去警戒的阿勇脸色凝重地跑了回来:“林姑娘,沈先生,外面有动静!好像有队伍在往这边搜索,不是鬼子,穿着像是……便衣队,但动作很整齐,看起来不像普通人!”
便衣队?是76号的特务?还是……其他势力?
婉清心中一凛,立刻将青铜碎屑重新塞回陈栓子手中,并示意阿勇帮忙,将陈栓子转移到仓库更深处一堆废弃机器的后面。
她看了一眼手中仅剩的一粒碎屑,又看了看生命垂危的陈栓子和虚弱的沈逸尘,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不能再被动逃窜了!必须主动出击,寻找生机,也探寻真相!
她将那颗碎屑紧紧握在手心,对沈逸尘和阿勇低声道:“你们藏好,我出去引开他们,顺便……找药!”
“不行!太危险了!”沈逸尘和阿勇同时反对。
“这是唯一的办法。”婉清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有自保之力。这碎屑……或许能指引方向。照顾好栓子哥,等我回来。”
不等两人再劝,她身形一晃,已如轻烟般掠出仓库,主动迎向了那支正在逼近的、身份不明的搜索队。
手心的青铜碎屑传来清晰的温热感,指向西北。那里,是战火更深处,是地图上的空白,是“归墟”行走的目标,也可能……是挽救陈栓子性命的唯一希望。
她孤身一人,投身于闸北的血色迷雾之中,前方是未知的危险,也是破局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