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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本优子那道如影随形的冰冷目光暂时消失了,压在胸口的那块巨石仿佛被移开,但丁陌的心却悬得更高。他比谁都清楚,这绝非危险解除,而是暴风雨来临前,一段短暂而虚假的平静。那头被引开的恶狼,此刻必然在暗处磨砺着爪牙,等待着更致命的扑击。

他必须利用这宝贵的喘息之机,让自己潜得更深,同时,他麾下这张由利益编织的巨网,非但不能停滞,反而要在暗流涌动中,更加隐秘、更加疯狂地扩张和攫取。停滞,就意味着分崩离析。这,就是他的“深潜”。

领事馆内,“竹下贤二”的形象愈发低调。他变得更加沉默,除了必要的工作,几乎不参与任何闲谈。他将武藤课长交办的琐事处理得滴水不漏,甚至主动接手了些繁琐却不出彩的文书工作。他像一颗嵌入机器的螺丝,不起眼,却关键,存在感降至最低。

他不再轻易动用“心理镜像”能力,那如同刀尖跳舞,消耗巨大且风险难测。他将更多精力放在观察和分析上,利用超越时代的思维,从公开文件、同僚闲谈、报纸边角中拼凑信息。这是一种更安全,也更考验功力的“深潜”。

对南造云子,他维持着恰到好处的亲密。不再频繁约会,而是若即若离,偶尔送上投其所好却不显眼的礼物,确保这条情报渠道和护身符既不过热,也不冷却。他像最老练的渔夫,懂得收放,让鱼儿离不开饵,又不会受惊。

与此同时,他对地下网络的掌控,进入了更深层次的“潜行”与“扩张”并行的模式。

指令的传递更加隐秘。他启用了之前埋下的几个“暗桩”——街角打盹的擦鞋匠摊位下的松动的砖,送菜贩子箩筐的夹层。指令被拆解、加密,通过这些彼此不知情的零散渠道流出,如同地下渗水,汇向各方。

但他深知,对于李爷、小野、铃木这些人,纯粹的“潜伏”和“合规”是天方夜谭。利益,才是捆绑他们的唯一绳索。停滞的生意,会让他们很快失去耐心,甚至反噬。

给李爷的指令是:“风头紧,明面上的大动作暂停。但市井之间的财路不能断。码头卸货的‘规矩钱’,烟馆赌场的‘平安费’,该收的,一分不能少。多派些机灵的弟兄,听听街面上的动静,哪些地方有新来的‘肥羊’,哪些官面上的老爷手头紧,都记下来。帮会,就是这上海滩地下的根须,要扎得更深,更广。” 这是要求帮会在规避大规模风险的同时,继续巩固和扩张其地下秩序,并搜集更底层的情报,为未来的“生意”物色目标和寻找保护伞。

给小野的指示则带着狠厉:“码头是摇钱树,也是断头台。以前的大家伙别想了,化整为零,蚂蚁搬家。但零碎有零碎的做法,黑市上短缺的洋火、白糖、橡胶鞋底,只要能弄到,利润不比以前少。手下的人,眼睛放亮,手要快,嘴要严。谁坏了规矩,惹来麻烦,不用等我说话,你知道该怎么办。” 这是在高压下,逼迫码头转向更灵活、更隐蔽的走私模式,用高频次、小批量的暴利商品,维持网络的资金流和人员的凝聚力,同时以严厉的内部惩戒确保安全。

对商社铃木,丁陌的画风又是一变:“铃木先生,时局艰难,正是我们这样的朋友互相扶持的时候。军方的订单要做得更‘漂亮’,账目要清晰,但‘损耗’和‘额外开支’的学问,你比我懂。另外,我听说最近一些欧洲的商船,需要些‘特殊’的引水和服务?还有,租界里那些洋行老爷们,对某些紧俏的东方古董和艺术品很有兴趣……这些‘小生意’,利润可观,也不那么惹眼,或许可以多做一做。” 这是在引导铃木利用其商社的合法外衣和军方关系,一方面继续在体制内攫取利益,另一方面,将触角伸向国际航运的灰色地带和满足上层需求的奢侈品走私,开辟更安全、更高端的财源。

他甚至开始尝试让这几条“线”在利益上产生更深的纠缠。例如,他会让李爷控制的某个地下钱庄,为铃木商社某些见不得光的“额外开支”提供隐秘的洗钱和资金周转服务;或者,让小野码头卸下的一些“特殊”货物,通过李爷的渠道,流入铃木所能接触到的特定买家手中。这种基于共同利益的、局部的、隐蔽的横向勾结,远比单纯的指令传递更牢固,也让这张网在丁陌无法直接操控时,能因为利益的驱动而维持某种程度的协同。

资金的流动也变得如同迷宫。大额现金几乎绝迹,利润通过复杂的贸易结算、地下钱庄的多次转账、甚至伪装成赌场赢利或古董交易,悄无声息地汇集、分流,注入需要的地方,支撑着这张贪婪巨兽的日常消耗和扩张野心。

整个网络,在丁陌冷静而精准的操控下,非但没有因“深潜”而萎缩,反而像某种适应了黑暗的菌类,在人们看不见的角落,沿着利益的缝隙,更加疯狂地蔓延、生长。它变得更加隐秘,更加分散,同时也因共同攫取利益的纽带,而在内部变得更加坚韧和贪婪。

丁陌自己,也在这极致的“深潜”与“扩张”的平衡中,锤炼着心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玩火,在利用人性的贪婪编织着一柄双刃剑。但他别无选择。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他需要这些魑魅魍魉的力量,需要源源不断的金钱和资源,去支撑他的潜伏,去完成他的使命。他行走在无间地狱的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周围是群魔乱舞。但他内心那无声的誓言,如同定海神针,让他在这扭曲的黑暗中,保持着可怕的冷静和清醒。

他像一条潜伏在浑浊水底的巨鳄,收敛了大部分动静,隐藏在水草和淤泥之下,但那双冰冷的眼睛始终睁开,扫视着水域,随时准备用利齿撕碎猎物,壮大自身。

松本优子的暂时离开,不是危险的解除,而是更高层次掠夺与潜伏的开始。丁陌知道,他必须潜得比以往更深,同时,也要让这张利益之网,在黑暗中编织得比以往更大,更难以撼动。

他站在领事馆办公室的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上海滩。城市的喧嚣被玻璃隔绝。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潭。

深潜,是为了更隐蔽地出击。

深潜,是为了在更深的黑暗里,积聚更强大的力量。

他转身,回到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前,继续扮演那个低调无害的“竹下贤二”。

身影,融入阴影。而一场在更深、更暗处进行的潜伏、掠夺与扩张,正悄然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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