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黑羽猫头鹰的喙敲击高窗的声音,在骤然死寂的禁书区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敲在神经上。
斯拉格霍恩教授猛地转身,圆胖的脸上血色褪尽。他盯着窗外那只鸟——羽毛漆黑如最深沉的夜,唯有眼睛是怪异的金银异色,在冬日晨光下闪烁着非自然的、近乎魔性的光泽。那分明是纽蒙迦德培育的魔法信使,特征太鲜明了。
“梅林的……”斯拉格霍恩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汤姆的动作更快。他几乎在猫头鹰出现的瞬间就移到了窗边,黑袍在身后划出利落的弧线。他没有开窗,只是隔着玻璃与那只异色眼瞳的鸟对视。猫头鹰停止了敲击,歪了歪头,用喙轻轻点了点脚上绑着的羊皮纸卷。
深绿色丝带。交错的光芒符号。格林德沃的亲笔标记。
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阿瑞斯感到左眼下的血盟链纹开始发烫——不是刺痛,而是一种共鸣的灼热,仿佛那个远在欧洲的男人正通过这标记,隔着千里触碰他的血脉。
斯拉格霍恩终于找回了声音,但每个字都绷得发紧:“不要碰那封信,里德尔。那是——”
“我知道这是什么,教授。”汤姆平静地打断,黑眸仍凝视着窗外的猫头鹰,“但拒收一位……‘长辈’的问候,似乎不太礼貌。”
“长辈?”斯拉格霍恩的声音拔高了,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慌,“汤姆,你根本不明白你在和谁打交道!盖勒特·格林德沃不是你可以周旋的对象,他的游戏里没有学生,只有棋子——”
“那就更该看看他打算怎么下这步棋。”汤姆说,语气里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他终于抬起手,推开了那扇高窗。
冰冷的晨风灌入,夹杂着苏格兰高地特有的、潮湿的寒意。猫头鹰轻盈地飞入,落在最近的书架顶端,俯视着三人。它没有发出寻常猫头鹰的咕咕声,只是安静地站着,异色眼瞳轮流扫过每个人的脸,最后停在阿瑞斯身上。
然后它伸出了绑着信件的腿。
汤姆没有立刻去取。他转向斯拉格霍恩,黑眸深处闪烁着某种教授读不懂的、复杂的光芒。
“教授,”汤姆说,声音放轻了些,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学生般的诚恳,“您刚才问菲尼克斯先生的笔。我可以解释——那是一支家传的古董笔,据说有感应强大魔法物品的能力。刚才它之所以发光,很可能是因为感应到了……失窃冠冕残留的魔力波动。”
完美的谎言。半真半假,无从证伪。
斯拉格霍恩张了张嘴,精明的小眼睛里写满了挣扎。他想相信这个解释——太想相信了。因为如果汤姆说的是真的,那一切就还控制在“学生的小麻烦”范围内。但如果汤姆在说谎,如果那支笔真的与更古老、更危险的东西有关……
教授的视线落在了猫头鹰脚上的信件上。深绿色,格林德沃的颜色。
最终,恐惧压倒了责任心。斯拉格霍恩深吸一口气,圆胖的肩膀垮了下来,那件绣着星星月亮的晨袍此刻只显得他格外疲惫苍老。
“……下不为例,汤姆,”斯拉格霍恩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恳求,“今天早上看到的一切——哼唱声、异常魔力、还有这只鸟——我会……暂时记录在私人备忘录里。但你们必须向我保证,不会再擅自调查这些危险的事。”
“当然,教授。”汤姆微微颔首,姿态无可挑剔。
斯拉格霍恩又深深看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是要将两人的面孔刻进记忆深处。然后他转身,晨袍的下摆扫过地面,脚步声沉重地远去,最终消失在禁书区的阴影里。
直到确定教授真的离开了,汤姆才伸手解下猫头鹰腿上的羊皮纸卷。
深绿色丝带在他指尖自动松开,像有生命的蛇。羊皮纸展开,上面的字迹是用某种暗金色的墨水书写的,每一笔都锋利如刀,带着灼人的魔力余温。
阿瑞斯走近,肩头的晨曦发出一声警惕的低鸣。他看见信上的内容:
致光暗之子及他的影子:
你们在城堡里玩的小游戏,我在纽蒙迦德看得津津有味。拉文克劳的遗物选择了新的喉咙歌唱,而我的血选择了新的躯壳行走——多么有趣的对称。
但游戏该进入下一幕了。圣诞节假期来奥地利。带上那支笔,和你们新得的“小麻烦”。有些课程,霍格沃茨不教,而你们迫切需要学习。
不必担心签证或路途。我的圣徒会安排一切。只需在十二月二十四日日落时分,站在霍格莫德村外那棵被闪电劈开的老橡树下。
选择权在你们。但记住——有些邀请,拒绝的代价比接受更大。
期待见面。
——G.G.
没有落款日期,但羊皮纸底部烙印着一个微小的、旋转的血盟瓶图案,与阿瑞斯左眼下的链纹如出一辙。
汤姆盯着那封信,表情平静得像在阅读变形课作业批注。但阿瑞斯看见他握着羊皮纸边缘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圣诞节……”汤姆轻声说,黑眸抬起,看向阿瑞斯,“他算准了时间。假期,城堡空了大半,教授们各有去处……完美的时机。”
“我们不能去。”阿瑞斯说,异色瞳中闪烁着罕见的、近乎恐慌的光芒,“那是陷阱。或者……考验。”
“当然是考验,”汤姆将羊皮纸轻轻卷起,丝带自动系回原样,“但也是机会。格林德沃知道冠冕的事,知道科沃斯,知道我们的一切。而他想见我们——不是通过手下,是亲自。”
他停顿,黑眸深处翻涌着阿瑞斯熟悉的那种光芒——对未知的渴望,对危险的兴奋,对掌控一切的野心。
“我们要去,”汤姆说,声音斩钉截铁,“但不是作为他的学生,更不是作为他的棋子。”
他将羊皮纸递向窗边的猫头鹰。鸟儿歪头看着他,异色眼瞳中闪过一丝近似赞许的光芒,然后叼起信件,振翅飞出窗外,很快消失在灰白色的晨空中。
汤姆转身,黑袍在气流中轻扬。他看向阿瑞斯,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温柔的弧度——但那温柔底下,是冰冷的钢铁。
“在这之前,”汤姆说,“我们得先把城堡里的‘小麻烦’解决掉。毕竟——”
他的视线投向暗门的方向,黑眸中闪过狩猎者的锐光。
“——不能把猎物留给别人,不是吗?”
窗外,钟声敲响八下。
第一节课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