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陆亦可回到家。
厨房里亮着灯,油烟机低低地响着。
她换了鞋走进去,赵东来正在灶台前忙碌。
锅里煮着什么,香气四溢。
“回来了?”赵东来头也不回。
“嗯。”陆亦可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赵东来正在切西红柿。
刀起刀落,动作熟练。
陆亦可犹豫了一下,开口:
“宋今今天又来找我了。”
赵东来手没停:
“嗯?”
“她又起诉离婚了。”陆亦可说。
她把白天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说完,她盯着赵东来:
“你知道吗?瞿建民根本没有破产。他拿破产当幌子,就是为了掩盖出轨的真相。”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
“他那私生子,居然和他大女儿是同一年出生的。”
赵东来没接话。
他把切好的西红柿倒进锅里。
“刺啦——”一声。
油花溅起来。
他这才回头,看了陆亦可一眼:
“鸡蛋打了吗?”
陆亦可一愣:
“什么?”
“鸡蛋。”赵东来指了指旁边的碗,“赶紧打。不然西红柿都要烂了。”
陆亦可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两个鸡蛋。
她赶紧接过碗,开始打鸡蛋。
动作有些急,蛋壳差点掉进去。
赵东来看见了,笑了笑:
“慢点。不急。”
陆亦可打完鸡蛋,递给他。
眼睛却还盯着他。
赵东来接过来,把蛋液倒进锅里。
金黄色的蛋液,在锅里迅速凝固。
香气更浓了。
“你脸上有东西?”赵东来突然问。
陆亦可一愣:
“什么?”
“不然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赵东来笑着,往锅里撒了点盐。
陆亦可这才反应过来。
她皱起眉:
“你都不惊讶的吗?”
“惊讶什么?”
“瞿建民的事啊。”陆亦可说,“这么大的反转。”
赵东来翻炒着锅里的菜,语气平淡: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他顿了顿:
“世事难料嘛。再说,又不是我家的事。”
陆亦可盯着他:
“可是这事不正常。”
赵东来把菜盛出来,装盘。
他端起盘子,递给陆亦可:
“怎么不正常?”
陆亦可接过盘子,拿了双筷子。
夹了一筷子鸡蛋,吹了吹,塞进嘴里。
还是烫。
她一边哈气一边说:
“瞿建民本来就想着离婚。但公司破产这事,却是他故意捅给我们的。”
她放下筷子,看着赵东来:
“宋今说,是因为有人快要查到真相了,瞿建民才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她顿了顿,试探着问:
“赵省长,这人……不会是你吧?”
赵东来正在洗锅。
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
他关了水龙头,转过身。
看着陆亦可,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是查到过这事……”
话没说完,陆亦可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
“赵东来!你想干什么啊?”
她声音提高了:
“你乱查什么?干嘛插手我工作?”
赵东来看着她,没说话。
等她说完,才开口:
“你先消消气。”
他语气平静:
“听我把话说完。”
陆亦可闭上嘴。
她也想听听,赵东来怎么说。
赵东来正要开口,儿童房的门开了。
陆瓒探出个小脑袋。
小家伙眨眨眼,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
然后,哒哒哒跑过来。
一把抱住陆亦可的腰。
“妈妈。”他仰着小脸,“你别凶爸爸了。”
陆亦可一愣。
随即,更气了。
什么嘛。
自己养大的儿子,居然帮赵东来说话。
赵东来蹲下身,拉过陆瓒。
“小瓒别担心。”他摸了摸儿子的头,“爸爸妈妈没吵架。”
他看了陆亦可一眼,笑了笑:
“妈妈说话声本来就大。没事的。”
陆亦可瞪了他一眼。
但当着儿子的面,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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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吃得很安静。
陆瓒一边吃饭,一边偷偷看爸爸妈妈。
大眼睛里,满是担忧。
吃完饭,他也不回房间。
就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玩具。
眼睛时不时瞟向厨房。
陆亦可和赵东来在厨房收拾。
水声哗哗的。
两人都没说话。
收拾完,陆亦可走出厨房。
看见陆瓒还在客厅,她走过去:
“小瓒,该睡觉了。”
陆瓒摇摇头:
“我不困。”
“不困也得睡。”陆亦可说,“明天还要上学呢。”
陆瓒看着她,小声问:
“妈妈,你和爸爸……真的没吵架吗?”
陆亦可心里一软。
她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脸:
“真的没有。”
陆瓒低下头:
“可是……妈妈刚才好凶。”
陆亦可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赵东来走过来,抱起陆瓒:
“走吧,爸爸带你去洗澡。”
陆瓒搂住赵东来的脖子,小声说:
“爸爸,你别生妈妈的气。”
赵东来笑了:
“爸爸没生气。”
他抱着儿子进了浴室。
陆亦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心里,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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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陆瓒睡下,已经快十点了。
陆亦可从儿童房出来,看见赵东来刚从浴室出来。
头发还湿着,滴着水。
他拿着毛巾,正在擦。
看见陆亦可站在门口,他顿了顿。
“有事?”他问。
陆亦可走进卧室,关上门。
她看着赵东来:
“你还没说清楚。”
赵东来放下毛巾,拿起吹风机:
“说什么?”
“为什么要查瞿建民的事。”陆亦可说,“你答应过,不再干涉我工作的。”
赵东来打开吹风机。
“嗡嗡”的声音响起。
他没说话,只是吹着头发。
陆亦可站在一旁,等着。
等了好一会儿。
吹风机的声音还在响。
陆亦可有些不耐烦了。
她转身,想走。
既然赵东来不想说,那就算了。
反正,也就这么回事了。
她的手刚碰到门把,吹风机的声音突然停了。
赵东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怎么,陆律师打算给我定罪了?”
陆亦可转过身。
赵东来站在镜子前,看着她。
眼神有点冷。
陆亦可的火气又上来了:
“明明是你自己不肯解释,怎么就成了我给你定罪?”
赵东来转过身,面对着她。
他的头发还湿着,水珠顺着脸颊滑下来。
“因为我就想看看。”
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是不是在你这里,永远是不需要问清楚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
“只要是你觉得,就能默认我是这样的人。我做了这些事一样。”
陆亦可被他问得云里雾里:
“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东来深吸一口气:
“我是查了瞿建民的事。但是,是在你问我新高铁之后查的。”
他看着陆亦可:
“我只查了瞿建民并没有真的会面临破产。后来你说案子撤诉了,我就没再管。”
他顿了顿:
“至于你说的,在你之前查到这些的人——”
他摇摇头:
“不是我。”
陆亦可愣住了。
她看着赵东来,张了张嘴。
最后,别开视线:
“你早这么说,不就行了。”
她转身,想走:
“行了,没别的事,我去洗澡了。”
“有事。”
赵东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亦可停下脚步。
赵东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
“如果今天我不解释,你是不是就认定了,那个人是我?”
他声音很平静,但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失望:
“你又觉得我在干涉你的工作。然后,这日子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过不下去了。”
陆亦可抬起头,看着他:
“你能不能别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赵东来笑了。
那笑容,有点苦涩。
“我之前从来没这么想过。”
他说:
“我一直觉得,你是没办法重新适应婚姻生活。”
他顿了顿:
“可现在,我真的明白了,陆亦可。”
陆亦可不耐烦地问:
“你明白什么?”
赵东来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在你这里,我是不需要真相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
“是只要没有办法证明我无罪,你就觉得我是有罪的。”
他的声音低下来:
“可陆亦可,法律是用证据判别人有罪的,而不是让别人来证明自己无罪的。”
陆亦可愣住了。
赵东来看着她,眼神复杂:
“有的时候,我真的怀疑。”
他顿了顿:
“为什么我明明是你的丈夫,可你宁愿为别人辩护,都不愿意相信我一次。”
陆亦可张了张嘴。
她想解释,想说点什么。
但赵东来没给她机会。
“你说,你没觉得我有什么不对的。”
他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但你也从来没有义无反顾地站在我这边。哪怕我是对的,你都要自己查清事实。”
陆亦可反驳:
“这不对吗?我不该站在对的一边吗?”
赵东来看着她,眼睛里满是委屈:
“哪怕我们站在对的一边,你都要和我隔得远远的。”
他深吸一口气:
“好像靠近我,就会脏了你的手一样。”
陆亦可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看着赵东来。
看着他眼里的失望、委屈,还有……疲惫。
那些她一直忽略的,或者说,一直不愿正视的情绪。
卧室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窗外,夜色深沉。
月光被云层遮住,透不进来。
就像他们之间。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终于,在这一刻,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真相。
陆亦可张了张嘴。
想说点什么。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转过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隔绝了两个世界。
赵东来站在原地,看着那扇关上的门。
很久,很久。
最后,他转过身,走到窗边。
窗外,夜色正浓。
就像他的心。
沉甸甸的,透不进一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