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又往医馆里挪了几分,落在梁红握着毛笔的指节上,将那片皮肤晒得微微发烫。
他垂眸看向坐在对面的王翠莲,对方正局促地绞着连衣裙的衣角,脸上满是忐忑,连带着呼吸都比旁人重了几分,领口处的布料已被细密的汗珠浸出浅浅的湿痕。
梁红的指尖在笔杆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脑海里却已浮现出《傅青主男女科》中关于肥胖不孕的论述。
他想起爷爷曾在书页旁批注的那句“湿盛则脾困,脾困则胞宫壅”,目光再次扫过王翠莲臃肿的身形——那不是寻常的健壮,而是皮肉间透着的虚浮,是脾土运化失常、水湿内停的典型模样。
“其实你这病,旁人多以为是气虚,总想着给你大补气血,却恰恰走了弯路。”
梁红一边说着,一边将毛笔蘸饱了墨汁,笔尖落在泛黄的处方笺上,留下清晰的墨痕。
“肥胖之人的湿,不是外头淋雨涉水沾染上的外邪,是你自身脾土出了毛病,没法正常运化水湿,才让痰湿在体内越积越多,连带着胞宫都被这湿浊裹住了,胎气自然难着床。”
王翠莲听得一愣一愣的,旁边的丈夫也往前倾了倾身子,眼神里满是专注,生怕漏了一个字。
梁红没再耽搁,提笔开始写药方,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成了堂屋里唯一的动静。
“方用加味补中益气汤,”她一边写,一边轻声念出药材和剂量,语气沉稳又笃定,“人参三钱,黄芪三钱,柴胡一钱,甘草一钱,当归三钱,白术一两,要土炒的……”
墨汁在处方笺上晕开整齐的字迹,每一味药材的用量都分毫不差。
他特意在“土炒白术”几个字上加重了笔力,又接着往下写:“升麻四分,陈皮五分,茯苓五钱,半夏三钱,需炮制过的。”
写完药材,梁红又在下方添上服法:“水煎服,每日三次,先服八剂,待痰涎尽消,再续服十剂,水湿自会从体内排出,届时胞宫恢复洁净通透,便容易受精成孕了。”
放下毛笔,他又想起这方子的精妙之处,抬眼看向夫妻俩,耐心解释道:“以前你们求子无门,就像站在海边望洋兴叹,摸不着门路;但用了这个方子,往后便是马到成功的光景。”
他顿了顿,指尖点在处方笺上的药材名,拆解着方子的玄机:“这方子的妙处,就在于不直接去消脂减重,而是先提脾气,把亏虚的脾阳往上提,让体内气机像天地间行云布雨一般,水湿反而能顺着气机往下排;同时助胃气运化,把积在脏腑里的痰涎,转化成能滋养身体的津液。”
“不用那些猛药去强行消食减脂,伤了你的根本,反而能让肥胖不再成为阻碍,让胞宫恢复该有的状态,自然就能顺利受种了。”梁红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王翠莲的丈夫连忙掏出手机,要把药方拍下来,嘴里不住地念叨:“听着就觉得有门道,梁医生你这学问,真是没白学!”
王翠莲也终于松了口气,脸上的忐忑褪去不少,眼里泛起了光亮,攥着衣角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梁红将处方笺吹干,仔细又看了一遍,叮嘱道:“八剂吃完后,你们再来复诊,我看看情况再调整方子。”
梁红按方抓药,不大会儿,药全配置抓好,分成几包,递给男人。
同时又把药方也递了过去。
男人接过药方,如获至宝般揣进西装内兜,连声道谢后,提起药包,出了医馆的门…
梁红看着他们出去的背影,低头又想了想,剂量精准,配伍更是暗合医理,既补了脾阳,又化了痰湿,兼顾了扶正与祛邪,他不由得微微颔首,神色间甚是满意。
窗外的日头渐渐往西偏了些,槐树叶的影子在处方笺上晃了晃,梁红将毛笔插进笔筒,心里清楚,这方子只是第一步,往后的饮食调理、作息调整,还得再费些心思,但至少,他已为这对夫妻推开了一扇求子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