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碰我！”
苏念卿后退一步，带着哭腔吼道，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我告诉你陆北辰，我嫁给你，是跟你过日子的，不是来当受气包、替你应付这些破烂事的！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以后都别想进这个屋！”
她这番连哭带吼，毫无章法的发泄，反而让陆北辰紧绷的心弦松弛了些许。
他知道，她肯闹，肯把委屈说出来，就是还没真的心冷。
于是，他停下来，放缓了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耐心，围着她轻声哄道：
“是，是我的错。都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村里那些闲话，我去解决，谁敢再乱嚼舌根，我绝不客气！以后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守着你，陪你复习，好不好？”
他看着苏念卿别过去不肯看他的侧脸，看着她轻轻抽动的肩膀，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也疼得一塌糊涂。
他忽然俯身，不由分说地，一把将还在赌气挣扎的苏念卿打横抱了起来！
“啊！陆北辰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苏念卿惊呼一声，手脚并用地挣扎，脸颊却不受控制地飞起红霞。
“别动，我们回屋说。”
陆北辰手臂稳稳地抱着她，无视她没什么力道的捶打，转身就朝着正屋走去，语气带着股难以言喻的亲昵，“在外面吵，像什么样子。”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看僵立在原地的叶清音一眼。
叶清音眼睁睁看着陆北辰抱着苏念卿，看着苏念卿虽然嘴上喊着放开，手臂却下意识地环住了陆北辰的脖颈，看着陆北辰低头在她耳边似乎又说了句什么，引得苏念卿把脸埋进了他肩窝……
这一幕，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痛得她几乎窒息。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陆北辰对苏念卿，不仅仅是责任，那是一种她从未得到过的、鲜活而真实的亲密与包容。
他会为她放低姿态，会哄她，会把她那些“不成体统”的小脾气全盘接收。
而对自己，只有客气的感激和愧疚。
一切，真的都不一样了。
都回不去了。
巨大的难堪淹没了她。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将自己重重摔在床上。
接下来几天，她如同行尸走肉，不吃不喝，只是呆呆地望着糊着旧报纸的窗户，或者盯着自己那只缠着纱布、宣告报废的右手，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绝望。
陆北辰还是来了几次。
他敲门，在门外说：“清音，我买了点米和菜，放在门口了。”
或者“水缸我给你挑满了，柴火也劈好了。”
他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不再像之前那样急于补偿的迫切。
频率也明显降低了，从每天都来，变成了三四天来一趟。
叶清音每次听到他的声音，都只是蜷缩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一动不动，也不回应。
她不想见他，也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见他。
这天上午，宿舍门外传来了几声客气的敲门声，伴随着村支书李书记熟悉的声音：“叶医生？在吗？我们来看看你。”
叶清音挣扎着爬起来，勉强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李书记，还有民兵连长赵大勇，以及……一个缩在最后面、探头探脑的年轻男人。
叶清音认得他，是生产队赵组长的儿子，好像叫赵小四。
“叶医生，你好点了吗？”
李书记关切地问，和赵大勇一起将手里提着的半袋玉米面和几个鸡蛋放在桌上，“村里一点心意，你安心养伤，身体要紧。卫生院那边你放心，位置给你留着，等养好了再去上班。”
叶清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沙哑：“谢谢李书记，赵连长，让你们费心了。”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躲在后面的赵小四。
赵小四正瞪着一双不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叶清音今天虽然憔悴，未施粉黛，但那份来自城市的知识分子气质和清秀的五官，在赵小四眼里，依然如同仙女下凡。
他以前只敢在叶清音坐诊时，借着头疼脑热的机会远远偷看几眼，如今这么近距离看到，只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小四！愣着干啥？把东西拿进来！”
赵组长见儿子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呵斥了一声。
赵小四这才如梦初醒，慌里慌张地把手里拎着的一小条五花肉往前递，眼睛却还粘在叶清音脸上，结结巴巴地说：
“叶……叶医生，这个……给你补补身子……”
他这副窘迫又痴迷的样子，引得李书记和赵大勇都露出了了然的笑意，摇了摇头。
只有沉浸在自身悲苦中的叶清音，对此毫无察觉，只是机械地接过肉，低声道了句谢。
直到赵小四被他爹又吼了一声，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跟着离开。
叶清音因为听到他们离开时压抑的低笑声，才茫然地抬起头，正好对上赵小四回头望来的、那混合着痴迷和猥琐的目光。
她立刻厌恶地蹙起。
她对这个人印象很不好。
隔三差五就以各种小毛病来卫生院，眼神总是不老实，人长得瘦小干瘪，皮肤黝黑，一口浓重的本地土话，笑起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猥琐气。
她对他的唯一评价就是：“人丑，身体差，心思还不正。”
赵小四回到家，脑子里全是叶清音苍白脆弱却依然清丽的脸庞。
一想到她是为了陆北辰那个“黑五类”才伤成这样，心里就窜起一股无名火，既心疼叶清音，又嫉妒陆北辰。
“妈的，陆北辰个王八蛋！凭啥让叶医生为他受这罪！他个成分不好的狗崽子，也配？！”
赵小四在自己屋里团团转，一股莫名的“英雄气概”混合着长期压抑的嫉妒，在这一刻爆发了。
以前胆小如鼠、只敢偷看的赵小四，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竟然直接冲出了家门，跑到地里，找到了正在干活的陆北辰。
“陆北辰！你个王八蛋！你给我出来！”
赵小四叉着腰，努力想做出凶狠的样子，但因为身材瘦小，气势上先弱了三分。
陆北辰直起腰，看着眼前这个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的赵小四，眉头微皱：“赵小四？有事？”
“老子今天就要替叶医生教训你！”
赵小四吼着，挥着瘦弱的拳头就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