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的生活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的静湖,涟漪不断扩散,无法恢复原有的平静。那个名为 卿 的白发身影,如同幽灵,开始以各种“合理”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侵入她的世界。
她尝试躲在家里,但恐惧并未因此消减。家里的固定电话开始偶尔在深夜响起,接起来却只有一片沉默,仿佛能听到对方平稳的呼吸声。她拔掉电话线,第二天却发现家门口的脚垫上,放着一本崭新的、包装精美的笔记本,封面是她最喜欢的那个小众插画师的作品,扉页上用打印体冷冰冰地印着一行字:“记录,是为了不再遗忘。”
丁拿着那本笔记本,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炭,指尖都在发抖。她冲下楼,想把它扔进垃圾桶,却在楼下的垃圾集中点旁,看到了倚墙而立的卿。他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她手中的笔记本,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
“不喜欢?”他声音依旧平稳,“看来我的审美,还需要更贴近你的偏好。”
丁猛地将笔记本扔进垃圾桶,转身就跑,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影随形地钉在她的背上。
她不敢再待在家里,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她去最热闹的商场,混迹在嘈杂的人流中,试图用喧嚣驱散内心的寒意。然而,当她疲惫地坐在快餐店角落,刚咬了一口汉堡,对面的空位上便坐下了一个人。
卿将一份与她面前一模一样的套餐推到她面前,只是饮料换成了热可可。
“垃圾食品,热量过高,营养失衡。”他陈述道,然后用消毒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但偶尔放纵,可以理解。毕竟,恐惧消耗能量。”
丁食不下咽,感觉自己像个被放在玻璃罩里观察的标本。
她去看电影,选择最冷门的早场次,影厅里只有寥寥几人。灯光暗下,片头刚开始,身旁的空位便有人坐下。熟悉的、带着冷冽雪松与矿物气息传来。他没有看她,专注地盯着银幕,仿佛真的只是来看电影。但丁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隔着衣物隐隐传来,让她如坐针毡。电影散场,他随着人流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最让她崩溃的是一次在公园。她坐在长椅上,看着结冰的湖面发呆,一个玩闹的孩子不小心将球踢到了她脚边。她下意识地弯腰捡起,递还给跑过来的孩子。抬头时,却看到卿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手里拿着一个专业的长焦镜头相机,镜头正对着她刚才的方向。他放下相机,对她遥遥举了举,像是在致意,然后转身离去。
丁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他不是偶然出现,他是在系统地、耐心地、全方位地侵入她的生活,记录她的一举一动。这种无处不在、却又抓不到实质把柄的窥视,比直接的威胁更令人窒息。她开始失眠,食欲不振,健忘的症状似乎也更严重了,有时甚至会恍惚觉得,那个白色的身影就站在自己身后。
她终于忍不住,在一个深夜,颤抖着手指给 予 发了一条语焉不详的消息:“予……我好像,被人跟踪了。一个白头发的,戴眼镜的男的……很可怕。”
消息发出去后,她又迅速撤回了。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害怕给朋友带来麻烦。
其他几条线上的寒假生活,则在相对平稳的轨道上运行,但也并非全无波澜。
予 和 阳 的视频学习会照常进行。但今天,阳发现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解题的速度慢了下来,偶尔会看着屏幕外的某处出神。
“检测到你的注意力分散频率异常升高。”阳推了推眼镜,直接指出,“是遇到了无法用现有知识体系解决的‘非逻辑性难题’吗?”
予回过神,看着屏幕里阳那张过分认真的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有点累了。”
阳盯着她看了几秒,没有追问,只是在心里默默记下:“变量‘予-疲劳度’需重新校准。可能关联未知外部干扰因素。”
玥 书桌上的那张照片旁,多了一个小小的、造型别致的陶瓷花瓶,里面插着一支干燥的、颜色依旧鲜艳的蓝色飞燕草。没有卡片,没有留言。但玥知道是谁放的。她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脆弱的花瓣,心里那种被遥远注视着的、微甜的困扰感,又加深了一层。她发现自己开始期待,下一次“偶然”收到的,会是什么。
贝 拉着 姚 去滑雪场。姚在仔细研究了雪道坡度、摩擦系数和安全须知后,才全副武装地踏上雪板。贝则不管不顾,尖叫着从坡顶冲下,结果毫无意外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姚以惊人的速度和精准度滑到她身边,蹲下检查她是否受伤。
“都说了要控制重心和速度!”姚的语气带着罕见的严厉。
贝揉着摔疼的屁股,龇牙咧嘴,却还是笑嘻嘻的:“知道啦姚教练!下次一定!” 她看着姚紧蹙的眉头和镜片后毫不掩饰的担忧,心里却像揣了个小暖炉。回程的车上,她靠着车窗睡着了,脑袋不知不觉歪到了姚的肩膀上。姚身体瞬间僵硬,一路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下车,半边肩膀都麻了也没敢动。
孟 决定反击。她再次走进那家咖啡店,果然看到 何 又坐在老位置,这次看的是一本《社会心理学:影响力与说服》。孟径直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点了一杯最苦的黑咖啡。
何抬起头,有些意外。
“你的‘研究’进行得怎么样了?”孟语气嘲讽。
何合上书,认真回答:“数据采集阶段已接近尾声。初步模型显示,特定环境下的‘偶遇’频率与目标个体的情绪波动存在非线性相关……”
“闭嘴。”孟打断他,将一张纸条拍在桌上,上面写着一串极其复杂、涉及高阶偏微分方程的题目,“解出来。否则,滚。”
何拿起纸条,只看了一眼,眼中便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仿佛看到了绝佳的研究样本。“给我二十分钟。”他立刻拿出平板和电子笔,沉浸在了数学的世界里,完全忘了孟的存在。
孟看着他那副样子,慢悠悠地喝着自己的黑咖啡,第一次觉得,耳根清净的感觉还不错。
寒假的蛛网,正在越织越密。丁在无形的囚笼中挣扎,而其他人,则在各自或温暖、或古怪、或困扰的关系中,继续着他们的冬日故事。只是,丁那撤回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表面涟漪已平,但深处的暗流,却已开始悄然转向。予那份敏锐的观察力,是否会捕捉到这丝不寻常的讯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