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门红夷大炮!
一千枚炸弹!
祖大寿的眼珠子在一瞬间瞪得溜圆,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被炮声震坏了。
就这么,给了朝鲜人?
他猛地扭头看向徐允祯,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要知道,这些东西在辽东军中都是宝贝疙瘩,每一门炮、每一颗弹都矜贵无比。察哈尔部当初为了区区一千枚炸弹,几乎是赌上了整个部族的命运!
现在,徐允祯挥挥手,就像送出一批寻常的刀枪弓箭?
赵率教也彻底僵在原地,嘴巴半张,一贯气定神闲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而林庆业和他身后的朝鲜副将们,大脑则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震的一片空白。
他们完全无法处理自己刚刚听到的信息。
林庆业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出口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带着哭腔。
“大将军!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此等国之重器,太过……太过贵重!末将……末将受不起!我朝鲜也受不起啊!”
徐允祯却仿佛没听见他的哀求,只是对着赵率教挥了挥手,眼神不容置疑。
“林将军,让你的人熟悉一下这些新家伙。”
徐允祯的声音平静。
“日后协同作战,免生误伤。”
远处,赵率教已经回过神,他深深看了一眼徐允祯,最终还是躬身领命,亲自带着炮营官兵,开始交接那些狰狞的战争巨兽。
徐允祯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远处顽固的义州城东门上,对身边的炮营参将道:
“给朝鲜的将军们,演示一下。”
“遵命!”
那参将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亲自跑到一门刚刚移交的红夷大炮旁,指挥着朝鲜炮手装填、校准,那笨拙的动作在他熟练的指点下,渐渐成型。
令旗挥落!
“轰——!”
巨响吞噬了一切,大地猛地一跳!
一枚巨大的黑色弹丸撕开长空,带着死亡的尖啸,狠狠撞在义州东门的城墙上!
虽然义州城墙坚固,只留下了一个骇人的白点,但这近在咫尺的威力,让所有朝鲜将领脸色煞白,两股战战。
徐允祯又对一名京营投弹兵微微颔首。
那士兵从木箱里,取出一枚沉甸甸的铁疙瘩,点燃引信,在那嘶嘶作响的短暂几息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抡圆了手臂,奋力扔向远处的一片灌木丛。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道在空中划出的黑色弧线。
铁疙瘩落地,滚了两圈,悄无声息。
就在几个朝鲜将领面露疑惑的下一瞬。
“轰隆——!!!”
一团刺目的火光猛然膨胀!
灼热的浪潮扑面而来,紧接着,是无数碎裂铁片炸开!
原地只剩下一个冒着袅袅黑烟的焦黑大坑,空气里弥漫着硫磺与焦土混合的刺鼻味道。
林庆业呆呆地望着那个大坑,他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恩赐。
这是信任。
更是警告。
顺从大明,就能拥有这毁天灭地的力量。
违逆大明,自己和整个朝鲜,就会在这力量下化为焦土。
一股混杂着恐惧、狂喜与敬畏的扭曲情绪在他心头升起。
从这一刻起,朝鲜的国运,已经和这些黑洞洞的炮口,彻底绑死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徐允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林将军。”
“有一桩绝密要事,关乎你我两国国运,需与将军单独商议。”
林庆业怀着满腹疑问,再次步入中军帅帐。
喧嚣的营地被彻底隔绝在外。
帐内,只有林庆业和靖虏大将军徐允祯二人。
两名亲兵,一左一右立在帐门外侧,气息沉凝。
“林将军。”
徐允祯没有看林庆业,而是盯着巨大的舆图。
“我军的补给线要变一变。”
他转过身,拿起指挥杆。
起点,是山东半岛的登莱港。
航线向东偏北,横跨黄海,直达鸭绿江入海口南岸的朝鲜龙川。
最终,通过陆路,直抵鸭绿江的南岸,与大明义州隔江相望的朝鲜义州城。
从大明的核心地带,通过海路,将粮草军械直接运抵朝鲜境内!
林庆业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这条匪夷所思的补给线,彻底废掉了皇太极对漫长陆路补给线进行一切袭扰的可能!
只要海路畅通,这十万明军,就等于拥有了一个敌人永远无法触及的、源源不断的后方!
就在林庆业为此等惊天谋划感到震撼之时,他看到,徐允祯的指挥杆,依旧死死地钉在“朝鲜义州城”那五个字上。
“这条补给线,是我十万大军的命脉。”
徐允祯转过身,那双眼睛,直直地望了过来。
“它的终点,必须万无一失。”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萦绕在林庆业心头。
“本帅,需要派一支精兵,进驻朝鲜义州城。”
林庆业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将军!”
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嘶哑变形。
“这……这万万不可!”
在一个国家的城池里,驻扎另一国的军队!
这是在践踏一个国家的尊严!是任何一个君王都无法容忍的底线!
“义州虽小,亦是我朝鲜疆土!若无吾王诏令,外军绝不得入驻!此例一开,国将不国!末将……末将回国之后,有何面目去见君王与国中臣民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哀求,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
他可以率领两万将士为大明血战,可以奉上朝鲜国库的存粮,但这件事,已经触及到了朝鲜最后的国本。
徐允祯的表情,依旧坚定。
“这不是在商议。”
“这是此战必胜的保障。”
徐允祯向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林庆业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本帅将十万大军的后路,押在了朝鲜。也将大明最为犀利的火器,交到了朝鲜军的手上。”
“那是责任,是枷锁!是让你朝鲜,与我大明,再也无法分割的证明!”
徐允祯刻意停顿了一下,让林庆业有个缓和思考的时间。
“此事,不仅关乎此战成败。”
“更关乎战后,大明如何看待一个……能让友军放心将后背交出的邻邦。”
国王那句“赌上国运”的话,再次在林庆业脑中响起。
他以为的赌注,是两万精兵,是十万石粮草。
但是真正的赌注,是整个朝鲜的未来!
同意,他林庆业,将成为引狼入室的千古罪人,但或许能换来朝鲜几十年的安稳。
拒绝,眼前的联盟会立刻崩塌。那些刚刚交到他手中,还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红夷大炮,随时可能调转炮口,将他和他的两万将士,轰成齑粉。
他抬起头,看向徐允祯的眼睛。
那里面只有一片坚定。
林庆业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或者说,当国王李倧决定登上大明这条战船的时候,朝鲜,就已经没有了选择。
徐允祯没有再说话。
他缓缓走到帐门处,掀开了厚重的帐帘一角。
外面属于战争的,那种混杂着铁与火与血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此事务必保密,知道此事的人,均不可擅自离开军营。本帅给你一夜时间。”
徐允祯的声音,顺着帐外的风,飘了进来。
“明日一早,吴襄将军的八千铁骑,会在镇江堡。”
他微微侧过头,帐外的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
“他们是南下扫清驿道,为我大军的补给线披荆斩棘。”
“还是……”
“直接接管义州城防。”
“全在将军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