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米高空,波音客机如同银色的梭鱼,平稳地滑行在平流层湛蓝的轨道上。引擎持续而低沉的嗡鸣是这方空间的背景音,大多数乘客已陷入旅途的倦怠期——闭目养神,戴着降噪耳机沉浸于影视世界,或低声与邻座交换着无聊的闲谈。空气中弥漫着循环空气特有的清淡气味,混合着咖啡、香水以及毯子的纤维味道。
然而,在这片看似祥和的表象之下,射月敏锐的神识感知却捕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如同冰针般尖锐的异样感。那道隐晦的幽冥气息,在经济舱杂乱的生命气息海洋中惊鸿一瞥后,便如同最狡猾的深海鱼,彻底潜入了水底,再无丝毫波澜。
射月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打草惊蛇是下下之策。她依旧保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但强大的神识已如同最精密的无形蛛网,将经济舱32A那个靠窗的位置牢牢锁定。
在她的“心眼”注视下,那个穿着毫不起眼灰色夹克、帽檐压得很低、身形微胖看似普通中年商务客的男人,每一个细节都无所遁形。他呼吸平稳绵长,心跳频率稳定,甚至偶尔还会抬手示意空乘,用带着些许口音的英语要一杯冰水,举止自然得无可挑剔。
但射月能清晰地“看”到,在那副精心伪装的皮囊之下,一股阴冷、精纯、被高度压缩的幽冥能量如同休眠的毒蛇般盘踞着。这股能量的精纯度虽不及帕米尔高原遭遇的“寒鸦”长老,却也远超之前交手的“影卫”,其实力至少是筑基巅峰,甚至可能触摸到了金丹的门槛。
尤其令射月警惕的是,此人对于气息的隐匿和行为的伪装,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若非她晋升元婴后神识发生质变,且对幽冥之力有着近乎本能的过敏反应,绝难发现其存在。
“是专程为我而来,还是幽冥道在京都日常布置的暗桩,恰巧同机?”射月心念电转,大脑高速分析着。若目标明确是她,在万米高空的密闭飞机上动手,无疑是同归于尽的蠢招,可能性极低。更大的概率是跟踪与监视,确认她的行程轨迹,为后续在京都——那个即将召开全球峰会的舞台——的行动提供精准情报。或许,这次峰会本身,就是幽冥道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坐在身旁靠过道位置的苏蔓,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射月周身气息那一闪而逝的微凝,她放下手中的时尚杂志,侧过头,压低声音关切地问:“月月,怎么了?是不是飞机颠簸有点不舒服?还是时差没倒过来?”
射月缓缓睁开眼,对上苏蔓担忧的目光,唇角勉强牵起一个安抚的弧度,轻轻摇头,声音放得更轻:“没事,蔓蔓,只是有点累了,眯一会儿就好。”她不能在此刻将实情和盘托出,那只会让苏蔓陷入不必要的恐慌,于事无补。
她借着调整坐姿的掩护,动作极其自然地从随身手包中取出经过特殊加密的手机,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划过,给陆景深发送了一条极其简短的加密信息:“航班xx次,经济舱32A,灰夹克鸭舌帽男,幽冥道,擅隐匿,疑为前锋。”
信息发出后不到五秒,手机屏幕微微一亮,一条来自陆景深的回复弹出,依旧简洁到极致,只有一个字:“知。”
看到这个字,射月心中稍安。有陆景深在外围策应,如同在复杂的棋局外多了一双洞察全局的眼睛,她便能更专注地应对眼前的局面。她重新阖上双眼,不再主动释放神识进行大范围探查,以免引起对方的警觉,但那一缕无形的神识触角,依旧如同最忠诚的哨兵,牢牢锚定在32A座位周围,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警戒状态。
余下的航程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气氛中度过。那个灰夹克男子表现得如同最普通的旅客,大部分时间都在看报纸或假寐,没有任何出格举动。飞机开始下降高度,穿过云层,京都塔和连绵的城市建筑群在视野中逐渐清晰。
在下机的过程中,人流略显拥挤。射月敏锐地注意到,那个灰夹克男子刻意混在队伍中段,步伐不疾不徐。就在通过廊桥的转角时,他的目光似乎极其“自然”地扫过射月和苏蔓所在的方向,眼神平淡无奇,如同随意打量周遭环境,但就在那视线交汇的刹那,射月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确认意味,随即那目光便若无其事地移开,消失在前行的人流中。
接机流程顺畅而高效。峰会组委会派出的工作人员早已举牌等候,态度恭敬专业。专用的接待车辆将她们一行三人(射月、苏蔓及一名助理)送往位于京都东山脚下的下榻酒店——一家名为“翠岚”的顶级奢华酒店,巧妙地将传统日式町屋的禅意与现代科技的便利融为一体。酒店周边的安保等级明显提升,入口处设有低调却先进的安检设备,随处可见身着合体黑色西装、眼神锐利、耳挂透明通讯器的安保人员,看似随意站立,实则封锁了所有关键点位。
办理入住时,射月的神识如同轻柔的水波,悄然扫过整个挑高宽敞的大堂、休息区以及前台区域。能量场总体平稳,充斥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与会者的繁杂气息,并未发现集中或异常的幽冥之力波动。那个灰夹克男子并未跟随她们来到酒店,或许是去与潜伏在京都的同伙汇合,汇报情况了。
她们预订的是相连的两间套房,内部是极简的日式风格,榻榻米、移门、精致的庭院景观一应俱全,推开窗,湿润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远处东山郁郁葱葱的林海和偶尔露出一角的古刹飞檐,构成一幅宁静悠远的画面。然而,这极致的美景与宁静,反而让射月心中的那根弦绷得更紧。暴风雨来临前,往往是最为平静的。
安顿下来后,苏蔓兴奋地拉着射月讨论明天下午论坛发言的最终细节,翻看着与会者名单,盘算着有哪些学术界泰斗或商界领袖值得重点接触,如何巧妙地为“新月”拓展国际人脉。
射月耐心地听着,不时给出中肯的建议,但她的主要心神,早已如同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以套房为中心,悄然构筑起一个覆盖方圆数百米的神识警戒区域,任何带有恶意的能量侵入,都难逃她的感知。
傍晚时分,射月以需要静心准备发言、调整最佳状态为由,婉言谢绝了组委会安排的颇具日式特色的欢迎晚宴。苏蔓虽然有些遗憾,但也表示理解,叮嘱她好好休息后,便与助理一同前往宴会地点。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射月独自一人留在空旷的套房里。她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凝视着窗外京都古城逐渐亮起的万千灯火,它们如同散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钻石,与远方沉默在夜色中的东山轮廓形成鲜明对比。这座千年古都散发着优雅而宁静的气息,但射月知道,这片宁静之下,正有冰冷的暗流在涌动。
(第五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