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房的焦糊味混着血腥味，在午后的风里散得很慢。楚羽把玉清霜抱回卧房时，她的呼吸已经弱得像根蛛丝，玄色道袍被血浸透了大半，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肩线——从前总觉得她冷硬得像块万年不化的冰，此刻才发现，她竟这样轻，抱在怀里几乎没什么分量。
卧房里的地毯软，楚羽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瓷。他蹲在床边解她的道袍时，指尖抖得厉害——布料被天雷劈得焦脆，稍一用力就裂了道缝，露出里面的皮肉：心口处有块紫黑的灼伤，是被第七道金雷劈中的地方，边缘的皮肉卷着焦痕，连渗出来的血都是黑的。
“师尊……”楚羽的声音哽了哽，连忙转身去拿药箱。侍从早就按他的吩咐备好了伤药，瓷瓶里的“生肌散”是淡绿的粉末，还有罐熬好的“凝神膏”，泛着清苦的药香。他用银勺舀了点温水，沾湿了干净的锦帕，想轻轻擦去她身上的血污，可指尖刚碰到她的皮肤，就见她睫毛颤了颤，疼得闷哼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楚羽慌忙停手，眼泪又涌了上来。他怕弄疼她，干脆把锦帕攥在手里，俯身用嘴含了点温水，小心翼翼地凑到她的伤处——温水沾着焦痕滑落时，他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在轻轻抖，像寒风里的枯叶。
擦干净伤口，他抖着手往伤处撒生肌散。粉末落在灼伤处，发出“滋滋”的轻响，玉清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唇瓣咬出了血痕。楚羽连忙抬手，用指腹轻轻按在她的眉心，想替她松快些，却听见她气若游丝地说：“别费……力气了……”
“要的！要治的！”楚羽红着眼打断她，声音带着点哭腔，“师尊你等我……我去给你熬药，熬了药就好了……”
他转身往厨房跑，脚步踉跄着差点撞翻了桌角。厨房里的侍从见他眼睛红肿、衣袍沾着血，吓得连忙低头：“小公子要……”
“熬药！”楚羽把药箱里的“海心草”“凝魂草”一股脑全倒在案上，手忙脚乱地分拣，“这些……这些都放进去，熬成浓汤！”他记不清哪些药能治灼伤，哪些能稳心神，只知道这些是玉清霜平日里最看重的药草，总归是有用的。
侍从不敢多问，赶紧架起药炉生火。楚羽蹲在炉边扇风，火舌舔着药罐底，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他盯着罐口冒出的白汽，心里慌得厉害——刚才擦药时，他摸到玉清霜的后心有块凸起的骨节，是常年盘膝修炼磨出来的，可此刻那处的皮肉也是凉的，连带着她的呼吸都越来越弱。
“快点……再快点……”他小声催着，指尖攥得炉边的青砖都泛了白。
药熬了近一个时辰，浓黑的药汁装在青瓷碗里，苦得呛人。楚羽端着碗回卧房时，见玉清霜醒着，正睁着眼看帐顶，眼神空茫得像蒙了层雾。他在床边坐下，舀了勺药汁吹凉了，递到她嘴边：“师尊，吃药了。”
玉清霜没张嘴。她的视线慢慢移到他脸上，看着他红肿的眼和沾着药草碎屑的指尖，忽然轻声问：“你……为什么不走？”
楚羽愣了愣，随即把药勺又往前递了递，声音软得像糖：“我说了不走的。师尊你先吃药，吃了药才有力气赶我走呀。”
玉清霜看着他的眼，看了很久，久到楚羽以为她不会张嘴了，才轻轻启唇，喝了那勺药。药汁苦，她的眉头皱了皱，却没吐出来，乖乖咽了下去。楚羽连忙又舀了一勺，吹凉了递过去，这次她没犹豫，一口一口地喝着，直到碗底见了空。
“苦吗？”楚羽放下碗，拿了块海葚子递到她嘴边——是早上剩下的，还留着点甜味。
玉清霜咬了口果子，甜意冲淡了药苦，她的眼神软了些：“傻……”
话没说完，她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起伏着，嘴角又溢出血来。楚羽慌忙用锦帕去擦，却擦不干净——血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淌，滴在月白的床单上，像开了朵凄厉的花。
“师尊！师尊你别咳了！”楚羽急得眼泪直掉，伸手想按住她的胸口帮她顺气，可指尖刚碰到那处紫黑的灼伤，就被她疼得瑟缩了一下。
“别碰……”玉清霜喘着气说，“没用的……炼虚劫雷……伤的是神魂……”
楚羽的手僵在半空。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炼虚境的天雷本就专劈道心神魂，何况她还被金雷直接劈中了眉心。生肌散能补皮肉，凝神膏能稳心神，可神魂的伤，哪是这些凡药能治的？
他忽然想起糖糖留在他识海里的话——“纯阳圣血，可换神魂，可拔境界，是以命换命的买卖”。那天糖糖的声音带着点狡黠，像在引诱他：“宿主你看，等她快死了，你再拿血救她，攻略值还不得飙到满？到时候天命值一收，咱就能换‘不死身’了……”
那时他只觉得这法子残忍，可此刻看着玉清霜咳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心里竟涌起个疯狂的念头——要不……就现在？
可指尖刚碰到自己的腕脉，他又猛地停住了。
不行。
凌月瑶的攻略值才95，玉清霜的才63。现在用了圣血，固然能救她，可情绪值和天命值还没攒够——糖糖说了，“收割要等最甜的时候”，他还想多活几天，还想把这两个“攻略目标”彻底攥在手里。
“会有办法的……”楚羽咬着唇，把涌到眼眶的泪憋回去，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声音软得像哄孩子，“师尊你睡会儿，睡醒了就好了……我守着你。”
玉清霜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眼睫垂下来，遮住了眸底的空茫。她大概是真的累了，没一会儿就呼吸匀了些，只是眉头还皱着，像在做什么不安的梦。
楚羽守在床边，不敢合眼。他每隔半个时辰就给她擦一次药，换一次帕子，连她的发丝沾了汗贴在额上，都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拨开。夜里起了风，吹得窗棂“吱呀”响，他怕她着凉，干脆搬了张矮凳坐在床边，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浅碧色的衣袍罩在玄色的被褥上，竟有种莫名的暖。
后半夜，府里忽然起了乱子。
楚羽被外面的吵嚷声惊醒时，见玉清霜还睡着，只是脸色更白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府门外围了群侍从，还有几个穿着官服的人，像是朝堂上的官员，正对着守门的护卫大喊：“让我们进去！国师渡劫失败，已是废人！留着她只会引来黑龙报复！赶紧把她赶出去！”
“对！赶出去！”有人跟着起哄，“那黑龙说了五日后要带人来！要是国师还在府里，咱们西秦的人都得死！”
“还有那个小的！就是他！是他引来的黑龙！也该一起赶出去！”
楚羽的眸底瞬间沉了。他认得那个喊得最凶的官员——是前日在朝堂上，被玉清霜斥了句“目光短浅”的户部侍郎。那时这老东西缩着脖子不敢吭声，此刻倒有胆子来叫嚣了。
他没出声，只是慢慢握紧了拳。指尖的灵力在悄悄运转——这些日子靠着玉清霜的修为滋养，又借着纯阳圣体的底子，他的境界早已恢复到元婴三层，对付这群凡人官员，绰绰有余。
“吵什么？”楚羽推开门走出去时，声音冷得像冰。他没穿外袍，只着件月白的中衣，衣摆沾着点药渍和血痕，可站在廊下的样子，竟带着股迫人的气。
那群人见他出来，愣了愣，随即又嚣张起来：“你个小崽子！还敢出来？赶紧带着你那废人师尊滚！别连累我们！”
楚羽没说话，只是抬手对着那户部侍郎虚虚一按。元婴修士的灵力虽比不得化神，对付凡人却像碾蚂蚁——那老东西“哎哟”一声，被无形的力道按得跪在地上，膝盖磕在石板上，疼得龇牙咧嘴。
“还有谁想赶我们走？”楚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站出来。”
人群瞬间静了。刚才还叫嚣的人纷纷往后缩，看楚羽的眼神像看恶鬼——他们忘了，这小公子虽看着软，却是被国师亲自养在身边的，哪能是寻常人？
“我师尊在府里一日，这国师府就容不得你们撒野。”楚羽盯着跪在地上的户部侍郎，“滚。三息之内，再让我看见你们在府外晃，就不用走了。”
户部侍郎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带着人狼狈地跑了，连滚带爬的样子引得护卫都低低地笑。楚羽没理会，转身回了卧房——刚走到床边，就见玉清霜醒了，正睁着眼看他，眸底有了点清明。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还有点哑，“修为……恢复了？”
楚羽愣了愣，随即蹲在床边笑了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一点点。之前师尊给我喂了那么多灵药，总不能白吃呀。”他没说自己是元婴三层，怕她担心。
玉清霜看着他，没再问。过了片刻，她轻轻叹了口气：“刚才那些人……说得对。”
“不对！”楚羽连忙打断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还是凉的，他用掌心裹着焐了焐，“他们是怕死！是胆小鬼！师尊你别听他们的！有我在呢，谁也不能赶你走！”
玉清霜的指尖动了动，似乎想回握他，却没力气。她看着他泛红的眼，忽然说：“楚羽，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楚羽愣了：“没有啊……师尊怎么会蠢？”
“我明知凌月瑶来势汹汹，偏要强行渡劫……”玉清霜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自嘲，“是我太急了……怕护不住你……”
楚羽的心猛地一揪。他俯身趴在床边，把脸埋在她的手背上，声音闷闷的：“不蠢……师尊是为了我……我知道的……”
眼泪又掉了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很。他故意哭出声音来，带着点委屈和后怕——这是他的“人设”，一个被吓坏了的少年，只能靠着眼泪发泄情绪。
“别……哭……”玉清霜的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发顶，“我还在……”
楚羽哭得更凶了。他知道自己在演戏，可哭着哭着，心里竟真的泛起疼来——疼她被天雷劈得狼狈，疼她明明快死了还想着护他，疼自己明明有办法救她，却为了那点“天命值”迟迟不肯动手。
“师尊……你别死……”他哽咽着说，“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讲海边的事……讲云的事……你听着，就不会睡了……”
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说那日在碎沧海看的粉雾，说天上像糖糕的云，说海蛞蝓爬脚背时痒痒的感觉……声音带着哭腔，却说得很细，连流萤草的荧光闪了几下都记得清清楚楚。
玉清霜静静地听着，没再说话。楚羽讲着讲着，忽然感觉到手背上的呼吸弱了些——他抬头一看，见她又睡着了，眉头却松了些，嘴角似乎还带着点浅淡的笑。
窗外的天快亮了，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脸上，把她的睫毛映得很长。楚羽趴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慢慢也困了——他不敢睡熟，只眯着眼睛守着，像只护着巢穴的小兽。
他知道自己还在等。等五天后凌月瑶来，等攻略值再涨些，等一个“最划算”的时机。可此刻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里却悄悄松了个口子——或许……不用等太久。
至少，别让她等得太疼。
他低头，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像在许一个无声的诺言。晨光里，他腕间的莲花守宫砂泛着淡红，和她手背上未干的泪痕混在一起，暖得让人心慌。
（如此怕死的家伙到底会不会选择再来死一次呢，按照人家这个贪心的性格，估计会继续持续收割一波，更多的情绪值和天命值呢，然后就是有人问，不是悔恨值吗？啊，那我就问了糖糖不是升级了吗，而且也的确没说错呀后悔和仇恨的确是能提供很大的情绪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