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从了望塔下来时,天边那点微光已经不见了。风还在刮,但地底的动静没再传来。他握了握胸前的符囊,玉片烫得厉害,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
他快步走向主帐,张作霖已经在等他。
“人到了。”张作霖站在沙盘前,手指点了点东侧营门,“奉系、晋系、桂系,一个不少。”
林青点头:“他们来得正好。”
“你觉得他们会听你的?”张作霖看着他,“这些人不是兵,是军阀。说话带刀,走路带风,谁都不服谁。”
“我不指望他们服我。”林青说,“只要他们怕输就行。”
帐外传来马蹄声,接着是皮靴踩地的响动。三队人马陆续进营,各自带着卫兵,站位分开,互不靠近。
奉系代表穿灰袍,脸上没什么表情,进门后直接坐在右首第一位。晋系那人一身长衫,袖口绣着暗纹,坐下时手一直按在腰间。桂系最张扬,佩刀入帐,刀鞘撞在地上发出闷响,人还没坐稳就开口。
“张大帅,咱们今天谈的是联手北上,打直系残部。你把我们叫来,不会是想改主意吧?”
张作霖没答话,只看了林青一眼。
林青往前走了一步,站到沙盘边上。
“昨夜东南方向有异光。”他说,“不是火把,也不是信号灯。持续一炷香以上,周围冒烟,像某种仪式启动的征兆。”
帐内安静了一瞬。
晋系代表冷笑:“道士又开始讲鬼神了?我们打仗靠的是枪炮,不是算命。”
“那你解释一下,”林青盯着他,“为什么你们派去瓶山探路的两个连,全没了音讯?”
那人眉头一跳,没说话。
“影渊据点被炸之前,他们在做什么?”林青继续问,“是不是也在找瓶山古墓的入口?”
奉系代表插话:“我们只是侦察地形,没打算深入。”
“可你们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林青从怀里取出那枚铜牌,放在沙盘旁,“这个是从据点抢出来的。上面刻着‘影渊’,背面是瓶山地图的一部分。你们的人,是不是也拿到了类似的物件?”
没人回应。
桂系代表突然笑了一声:“所以你是怀疑我们勾结邪教?别忘了,现在外面传得最多的就是你林道长能召雷劈鬼,怎么,自己干的事,倒要栽到别人头上?”
“我不是在查谁通敌。”林青声音不高,“我在说一件事——有人在瓶山布阵,等我们自相残杀。”
他拿起一张黄纸,铺在沙盘上,用朱砂笔画了几条线。
“这是九幽锁脉阵的变种,以活人为引,借血气养邪物。你们派出去的小队,很可能已经被炼成了傀儡。如果没人收尸,七天之内,他们会自己走回来,冲着原来的营地发起攻击。”
帐内一片死寂。
晋系代表终于开口:“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是你们到现在都不敢提‘瓶山’两个字。”林青看着他,“你们知道那里有问题,但你们还想进去。因为传说元代将军墓里有龙脉秘宝,得之可掌天下。”
“荒唐!”桂系猛地拍桌,“这种话你也信?”
“我不信。”林青说,“但我信死人不会自己爬起来杀人。丙三据点那些戴面具的守卫,眼睛是空的,动作僵硬,像提线木偶。那是傀儡术的痕迹。而这种术法,只有在特定地脉才能施展——瓶山,正是那个眼。”
张作霖缓缓起身:“诸位,林顾问所言非虚。昨夜他发现地底异响,玉符发烫,说明那边的邪阵正在激活。我们现在分兵北上,等于把后背露给敌人。”
奉系代表皱眉:“可直系残部已在溃退,正是剿灭良机。”
“机会永远都有。”林青说,“但命只有一条。你们谁能保证,自己派去的人不会变成行尸走肉,回头咬自己一口?”
晋系冷笑:“那你打算怎么办?坐等对方壮大?”
“反过来查。”林青指着沙盘,“我们三方各出一支精锐,组成联合侦查队,由我带队,直扑瓶山外围。不深入墓穴,只查阵眼位置和能量流向。一旦确认威胁等级,再决定是否强攻。”
“凭什么让你带队?”桂系嗤笑,“你不过是个道士,懂什么军事调度?”
“因为我能看懂他们的阵法。”林青直视他,“你们的士兵进去了会死,我的符能护他们出来。这不是权力之争,是生存问题。你们可以选择不信我,但下次再有人失踪,别怪我没提醒过。”
帐内沉默许久。
奉系代表率先开口:“我可以出五十人。”
晋系冷着脸:“三十,装备自备。”
桂系哼了一声:“二十,但必须由我的人当副指挥。”
林青点头:“可以。但有个条件——所有人出发前,都要在我这画一道护身符,贴身携带。违者不得入队。”
“荒谬!”晋系代表站起来,“你要我们在身上贴符纸?像乡下老太太拜菩萨?”
“你可以不去。”林青平静地说,“但我要告诉你,上个月进山的那支队伍,唯一活着回来的那个人,手里攥着半张符。那是他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
没人再说话。
张作霖走到沙盘前,拿起一面小旗,插在瓶山东南角。
“行动定在三日后。林顾问负责统筹,各部配合。如有违令者,军法处置。”
会议眼看要结束,桂系代表忽然又开口。
“林道长,你说你能破阵,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你手里的玉符会发烫?”
林青一顿。
“为什么每次出事,你都在场?为什么只有你能感应到邪气流动?”
帐内气氛骤然紧绷。
林青看着他,没有回避。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桂系缓缓站起,手搭在刀柄上,“有些人,表面除魔,背地里,说不定才是最大的魔。”
林青没动。
他只是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符囊。
玉片还在发烫,热度透过布料传到皮肤上,像一块烧红的铁片贴在心口。
他伸手摸了摸那块布,指尖微微发黑,像是沾了灰烬。
帐外的风突然停了。
帐内的烛火晃了一下,映在他脸上,影子歪斜,像裂开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