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被称为望乡台的高地其实并不高耸,但其独特的地形却构成了天然的防御优势。三面陡坡如刀削斧劈,唯有东侧一条蜿蜒小径可供通行,此刻已被石祗的重兵把守。大魏将士们连夜用山石和砍伐的树木构筑起简易工事,在陡坡边缘堆起胸墙,设下层层鹿砦。
石祗的五万大军将高地围得水泄不通,连绵的营火在夜色中蜿蜒数十里,宛如一条蛰伏的火龙。中军大帐前竖起了九丈高的望楼,上面的哨兵时刻监视着高地上的一举一动。
黎明时分,冉闵在亲兵护卫下巡视防线。经过仔细清点,五万大军仅剩四万三千余人,其中伤兵就达八千之众。更严峻的是,军需官呈上的账册显示:粮草仅够三日之用,饮水更是只够维持两日。
陛下,形势危矣。张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虑,末将刚才巡查,发现许多士兵已经在节制饮水。若三日内不能突围......
冉闵默然不语,目光掠过下方密密麻麻的敌营。他注意到羯族军队的布置极有章法:重兵扼守要道,轻骑游弋巡哨,营寨之间互为犄角。这显然是石祗帐下名将慕容恪的手笔。
传令各营,冉闵沉声道,即日起所有将士口粮减半,取水需得军需官亲自核准。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伤兵营方向传来。冉闵快步走去,只见几个士兵正为争夺半袋水囊扭打在一起。
成何体统!周威厉声喝止,牵动了肩上的伤口,不由闷哼一声。
冉闵抬手制止周威,亲自走到争执的士兵面前。其中一人脸上带伤,正是昨日断后时表现英勇的王二狗。
陛下,王二狗羞愧地低下头,是李栓他...他发热三日了,末将只是想...
冉闵望向躺在草席上的年轻士兵,见他双颊潮红,嘴唇干裂,确实病得不轻。而另一名争执的士兵也是浑身带伤,左眼缠着的绷带还在渗血。
取我的水囊来。冉闵对亲兵吩咐道。他将水囊递给王二狗,照顾好弟兄们。记住,越是艰难时刻,越要同心协力。
转身离开时,冉闵特意嘱咐军医:重伤者用水优先,这是军令。
正午时分,烈日炙烤着光秃秃的高地。冉闵召集众将在临时搭建的帅帐中议事。说是帅帐,其实不过是用几根木杆撑起的毡布。
必须尽快找到突围之路。冉闵的手指在地图上滑动,李农,你带一队精锐,趁夜色勘察西侧山崖。记住,要避开敌军哨塔的视线。
末将明白。李农郑重领命,我带上赵老三,他当年在这一带做过猎户。
夜幕降临后,李农带着十名身手矫健的士兵,借着夜色掩护悄悄潜下高地。他们身上裹着深色布匹,脸上涂着泥浆,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而此时高地上的处境愈发艰难。伤兵营中不时传来压抑的呻吟,缺医少药使得伤口溃烂的情况日益严重。冉闵亲自巡视每一个营帐,为士兵们更换绷带。这些绷带都是将士们从衣袍上撕下的布条,经过沸水简单处理后反复使用。
在锐士营的驻地,冉闵看见王二狗正在用匕首削制木箭。陛下,少年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咱们的箭矢快用完了。末将想着,做些木箭好歹也能应急。
冉闵蹲下身,捡起一支制作粗糙的木箭。箭头只是简单削尖,连羽毛都没有。难为你了。他轻叹一声,也取出匕首帮忙削制。周围的士兵见状,纷纷效仿,很快聚集起数十人一起制作简易箭矢。
子夜时分,李农终于带回了好消息。他们发现西侧悬崖下有一条被藤蔓遮掩的小道,虽然崎岖难行,但可以绕到敌军后方。
这条小路极为隐蔽,李农在地图上标注出路线,最窄处仅容一人通过,但出口正好在石祗粮草大营的后方。
众将领闻言精神一振。张温立即请命:陛下,让末将率骑兵佯攻东侧,吸引敌军注意!
冉闵凝视着地图,眼中精光闪动,我们要让石祗以为我们打算死守待援。
他详细布置作战计划:李农率两万步兵在多处制造动静,假装加固防御;周威领伤兵虚张声势;而他自己亲率两万精锐,趁夜从西侧小路奇袭敌军粮草。
可是陛下,周威担忧道,您万金之躯,怎能亲自涉险?
正因为是险招,才必须由我亲自率领。冉闵语气坚定,况且...你们看。他指向地图上一个标记,若能烧毁敌军粮草,石祗必退。届时我们可在此处设伏...
计划既定,全军立即行动起来。王二狗被选入先锋队,他仔细检查着每一样装备:钩镰枪已经损坏,只好换上长枪;箭囊里只有五支箭,其中三支还是刚削制的木箭。
二狗哥,李栓挣扎着坐起,递过来一个水囊,这是我省下的,你带着。
王二狗正要推辞,看见少年恳切的目光,最终接过水囊。等我回来。他郑重地说。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冉闵亲自检查突击队的行装。他注意到一个士兵的靴子已经磨破,立即脱下自己的战靴与之交换。
陛下!这怎么可以!那名士兵慌忙拒绝。
你的脚更重要。冉闵拍拍他的肩膀,待攻破敌营,还怕没有靴子穿吗?
当第一缕曙光染红天际时,突击队已经整装待发。冉闵站在队前,目光扫过每一张坚毅的面孔。
将士们,他的声音在晨曦中格外清晰,这一战,不是为了荣耀,而是为了生存。我们要让石祗知道,大魏的将士,宁可战死,绝不饿死!
大魏万岁!压抑的呐喊在悬崖边回荡。
就在队伍即将出发时,东侧突然传来号角声——石祗的军队开始了一天的例行进攻。众人脸色一变,若是此时被敌军发现他们的行动,一切计划都将付诸东流。
冉闵当机立断:按原计划行动!李农,你负责阻击!
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冉闵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入那条隐藏在藤蔓之后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