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秦相端坐在高堂之上,目光如炬,扫视着堂下那被五花大绑之人,沉声问道:“你且报上名来,所偷物件,究竟藏匿于何处?”
那人浑身一颤,连忙跪地磕头,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与惶恐,说道:“回大人话,小人姓刘名二,乃是西川人士,平日里就靠着做些小本经营勉强糊口度日。只因今日想着收拾行囊回家一趟,走至那热闹非凡的大街之上,不知怎的,就被一群官人不由分说地给拿了过来。至于那玉镯、凤冠,小人着实是一概不知啊,还望大人明察!”
秦相听闻,微微皱起眉头,目光转向一旁悠然自得的济公,说道:“圣僧,依您看,此人自称是做小本经营之人,此事可当真?”
济公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说道:“大人呐,您本就不是专职问案之人,依我看,不妨派赵太守来问问此事,想必定能弄个水落石出。”
秦相听后,微微点头,说道:“既然圣僧如此说,那便依你。来人呐!”
话音刚落,一名侍从连忙上前,秦相吩咐道:“去,把赵太守唤来,让他来问问此案。”
不多时,赵凤山太守匆匆赶来,他神色恭敬,向秦相行礼后,立刻到外边廊下,吩咐手下人摆上一张桌子,随后喝令道:“把那贼人带过来!”
很快,刘二被带到了桌前,赵太守目光威严,盯着他说道:“你既自称是做小本经营的,那把你所带物件拿上来让我瞧瞧。”
下面的人应了一声,立刻将刘二的包袱以及一把刀都呈了上来。赵太守拿起那把刀,在手中掂了掂,问道:“你这刀,是做何使用的?”
刘二连忙答道:“回大人,那是小人走路时防身之用,这世道不太平,小人也是为了保自身安全呐。”
赵太守又问:“你究竟做的是什么小本经营?”
刘二赶忙回答:“回大人,小人以卖鲜果子为生,每日里起早贪黑,就盼着能多挣几个钱养家糊口。”
正说着,只见济公慢悠悠地走过来,笑着问道:“我问你,这小包里面究竟是什么物件?”
刘二看了一眼,说道:“回圣僧,那是小人随身所用之物。”
济公听后,也不言语,直接伸手将包袱打开,只见里面有两件破旧的衣服,济公伸手在衣服底下翻找,竟翻出一双崭新的袜子。济公拿着袜子,笑着问道:“你既说是做小本经营的,怎么还穿得起新袜子?”
赵太守一听,觉得这话有些不合常理,却又不好答言,只是微微皱起眉头。
刘二赶忙解释道:“回禀老爷,小人虽是做小本经营,可平日里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下点钱,买一双新袜子,这也不犯法吧?”
济公微微一笑,也不多言,直接将手伸进袜子里,一掏,竟掏出一个包来。济公不紧不慢地将包打开,只见里面是一颗硕大的珍珠,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而珍贵的光芒。
济公拿着珍珠,问道:“你穿袜子自然不犯法,可你这珠子是哪里来的?”
刘二吓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也微微颤抖,结结巴巴地说道:“回禀老爷,那……那珍珠是小人捡的。”
此时,秦相一直在旁边看得真切,他心中一动,这颗珠子的模样,分明就是自己那凤冠上所缺失的。于是,秦相吩咐家人道:“去,把那珠子拿过来,我仔细瞧瞧。”
家人领命,赶忙将珠子呈到秦相面前。秦相仔细端详了一番,确认无误后,说道:“圣僧,这颗珠子正是我那失去的凤冠上的。”
赵太守一听,顿时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喝道:“你这厮,看来是不打你,你是不肯实说了!来人呐!”
秦相府中,有的是竹棍,赵太守吩咐手下人道:“给我打!”
手下人刚要上前拉刘二下去用刑,刘二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地求饶道:“大爷不必动怒,我实说,我实说!小人其实姓刘名昌,绰号叫野鸡溜子,原本在西川路的绿林中当个小伙计跑道。这颗珠子并不是小人所偷的,原本是今天早晨,有一个西川路的大盗,叫华云龙,外号叫乾坤盗鼠,还有一个同伙,叫铁腿猿猴王通。他二人先是到尼庵里采花作恶,之后又在饭馆杀人,最后才潜入秦相府,盗走了玉镯和凤冠。旧日里小人曾伺候过他们二人,今天他们二人找到我,把这颗珠子给了我,叫我回西川去,还说这颗珠子能值四五百两银子,让我卖了之后,就可以做小本经营,也够我下半辈子吃的了。今天我方要出钱塘门,不想就被二位公差把我拿住了,这就是以往从前的真情实话,并无半句虚言呐!”
赵太守听后,继续追问:“这华云龙、王通如今在哪里住着?你定然知道!”
刘昌连忙说道:“回大人,他们两个人原先在兴隆店住着,不过现在已经搬走了,小人我确实不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了。”
这时,济公笑着对赵太守说道:“太守,依我看,把他交钱塘县钉镣入狱,这案总算破了。相爷,您看是不是该赏赏他们原办之人?”
秦相微微点头,吩咐家人道:“去,拿五十两银子来,赏给柴元禄、杜振英,还有钱塘县地面那些帮着送来的官人,每人赏他们二两银子。”
柴元禄、杜振英连忙上前谢赏,随后便将刘昌带了下去。
秦相看着济公,说道:“圣僧,这个华云龙现在究竟在哪里?还望师父可以帮着拿了,本阁定当重重酬谢,等事情过了再谢您大恩。”
济公笑着说道:“我给你算算他在哪里。”
秦相眼睛一亮,说道:“甚好!那就有劳圣僧了。”
和尚却说道:“你拿八锭金子来,我拿金子算。”
秦相微微一怔,随即吩咐家人道:“去,到帐房取八锭金来。”
家人领命,不一会儿,便取来一两一锭的八锭金子,恭恭敬敬地交给济公。
济公将金子放在桌子上,嘴里咕呶呶地也不知念些什么,念完之后,便把金子小心地收了起来。然后,济公问道:“仁和县的知县呢?”
秦相说道:“现在外面候着呢。”
立刻,有人将仁和县知县叫了进来。济公看着知县说道:“贵县你手下有一位班头田来报,给我叫来。”
知县一听,吓得脸色瞬间更变,心中暗自思忖,也不知这济公找田来报所为何事,莫非田来报窝藏着盗玉镯、凤冠的贼人?想到这里,知县连忙说道:“不错,是有一个田来报。”
济公说道:“给我叫来。”
知县心中忐忑不安,又怕济公怪罪,又怕田来报真的犯了什么事,赶忙派人去把田来报叫来。
此时,田来报正同万恒山在班房里说话呢。外面突然进来一个伙计,气喘吁吁地说道:“田头,了不得了!现在盗玉镯这案破了,拿住一个贼叫刘昌,他招出了盗玉镯的贼人,一个叫乾坤盗鼠华云龙,一个叫铁腿猿猴王通。秦相叫灵隐寺济公给占算,这两个贼人落在哪里,济公占了半天,什么话也不说,叫咱们老爷去问,说有话跟你说,把老爷都吓了一跳,也不知什么事,老爷派我叫你来了。”
田来报一听,顿时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口气,说道:“了不得了!万贤弟,咱们哥俩知己相交,我这一去,倘有何错,我家有老娘,还有你嫂嫂,无人照管,你可要多多的照应啊。”
万恒山一听这话,诧异不已,连忙问道:“田兄长,你说这话从何而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田来报说道:“你也不必问,少时你便知道。”
说完,田来报站起来,跟着来人,一路直奔相府。
到了相府,来人往里回禀,不一会儿,田来报被带到了济公面前。田来报先给秦相和济公行礼,然后又给大众行完礼,便往旁边一站。
济公笑着走过去,说道:“田来报你来了。”
说着,济公伸手,把田来报拉到厅房之内,说道:“你把这项缨翎帽给我摘下来。”
田来报心中一紧,暗想:莫不是要革我这个头役罢?
正想着,济公又说道:“把这皮挺带解下来,把青布衫脱下来,把靴子脱下来,把汗褂脱下来。”
田来报一听,瞪大了眼睛,说道:“师父,你叫我把衣服都脱下来做什么?”
济公笑着说道:“我叫你脱下来有好处。我问问你,这顶头巾值多少钱?”
田来报想了想,说道:“大约卖去得两吊钱。”
济公又问:“不多,你这件青布靠衫多少钱买的?”
田来报说道:“也得两吊五百钱,连皮挺带汗衫靴子也得两吊五百钱。”
济公点了点头,吩咐家人道:“去,到帐房称二百两银子来。”
家人知道济公是相爷替僧,不敢违背,立刻取了二百两银子,恭恭敬敬地交给和尚。
济公一只手拿着二百两银子,递给田来报,说道:“你拿去罢!”
田来报接过银子,整个人都懵了,完全不知是怎么回事,拿着二百两银子,晕晕乎乎地出了相府。
刚一出来,就见万恒山在府门口站着。万恒山一看,田来报帽子衣裳靴子都没有,就剩了一条单裤子,赶忙问道:“田大哥,你的衣裳哪里去了?”
田来报说道:“衣裳卖了。”
万恒山又问:“卖了多少钱?”
田来报便把方才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万恒山听后,笑着说道:“你问问还要不要,我还有一身衣裳。”
田来报苦笑着说道:“我不能再进去了。”
万恒山又问道:“田大哥你方才说的话甚凶,又说叫我照看老娘,照看嫂嫂,倒是什么事情?”
田来报说道:“你好粗心,咱们两个人做的事你忘了?当初兵围灵隐寺,锁拿济公,不是你我把济公诓到秦相府?我怕他记恨前仇,今日找我算账呐。”
万恒山这才恍然大悟,二人拿着银两,便回去了。
此时,秦相见和尚留下田来报的衣裳,给了二百两银子,心中十分疑惑,也不知济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刚要开口问和尚,济公却先问道:“太守哪去了?”
秦相说道:“现在外面候着呢。”
济公说道:“请进来。”
赵太守进来说道:“师父,你呼唤我有什么吩咐?”
和尚说道:“你把你乌纱帽摘下来,蟒袍脱下来,玉带解下来,靴子脱下来。”
秦相心中暗想:这倒不错,二百两银子买了一身,又买这身,这身衣裳得花二千,倒看和尚怎么样?
赵太守苦笑着说道:“圣僧不要诙谐,我非田来报可比,他是个头役。”
和尚说道:“你脱下来,自有好处。”
赵太守无奈,只好一件一件地脱了下来。
和尚看着脱下来的衣裳,说道:“太守,你把田来报的这缨翎帽戴上,穿这件青布靠衫,穿这双布靴子。”
太守依言穿上,众人一看,真就像个头投了。
和尚看着太守,笑着问道:“太守,我叫你穿这身衣裳,你知道为什么不知道?”
赵太守连忙说道:“弟子不知,还望圣僧明示。”
济公说道:“你可知道盗玉镯的贼人临走留下诗句,末句有‘派着临安太守拿’的一句,我派你去拿贼。”
赵太守一听,面露难色,说道:“我如何能拿得了?自有差役人等去办案。”
和尚说道:“我帮你去拿贼,你带上柴元禄、杜振英、雷世远、马安杰四个人,今天三更至五更,我要把贼人拿来。”
说完,和尚回头对秦相说道:“相爷今天你可别睡觉,三更至五更,我把贼拿来,要审问盗玉镯贼人的口供。”
秦相点头说道:“一切听从圣僧安排。”
于是,和尚带着赵太守、四个班头出了秦相府,一路朝着大街走去。赵太守跟着和尚,直绕了一趟四城,此时天已有二更时分。
赵太守走得气喘吁吁,脚也酸了,腿也麻了,忍不住说道:“师父,倒是上哪去?我实在走不动了。”
和尚笑着说道:“到了。”
众人来到一条巷口,地名叫如意路,西边有一个更棚,里面墙上有一个黄磁碗点着灯,那灯光昏黄暗淡,阴阴惨惨。打更的枕着梆子,睡得正香,呼噜声此起彼伏。
和尚慢慢走进更棚,拿起半头砖,轻轻地把梆子抽出来,换上半头砖,那打更的竟丝毫没有察觉。
和尚告诉柴元禄、杜振英,让他们进去叫打更的,就说大人下夜。
柴杜二班头领命,进去一叫,打更的睡得迷迷糊糊,顺手拿起砖头就出来了。
和尚笑着问道:“几更天了?”
打更的刚要打梆子报时,一瞧手里是砖,顿时吓得惊慌失色,脸色煞白。
和尚笑着说道:“你不用害怕,我告你。”
说着,和尚附在打更的耳边,如此这等地说了一番,打更的连连点头。
和尚把梆子还给了他,带着五个人来到一家门首。和尚用手一指,说道:“要拿盗玉镯的贼,就在此门内。”
众人一听,顿时紧张起来,眼睛紧紧盯着那扇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盗玉镯的贼人究竟能否被顺利擒获,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