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年的春天,在常人的想象中或许已经带着几分暖意,然而大兴安岭的夜晚,却依旧被彻骨的寒冷紧紧的包裹着。
那寒夜,宛如一块浸透冰水的毛毯,沉甸甸地压在这片广袤的林海雪原之上,每一丝空气都仿佛被冻结成了细小的冰晶,刺得人鼻腔生疼。
何大江裹紧了身上的大衣,这个时候正在知青点院墙附近缓缓的巡逻着。傍晚的时分,何大江在不远处的老林子里发现了一只孤狼的痕迹,这心里就一直提心吊胆的。
地窝子里面,昏黄的灯光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这寒冷的空气所吞噬。
女知青费秀美蜷缩在火炕的角落里,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将头埋在两腿之间。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显得格外憔悴。
费秀美的父亲是中学老师,本是一个受人尊敬的知识分子,却在去年被无情地划为“右派”。从那以后,费秀美的生活便彻底的改变了。
她作为“黑五类”的子女,被命运的大手推向了这遥远的东北大兴安岭。
曾经的她,也是一个怀揣着梦想和憧憬的少女,然而,现实的残酷却让她过早地尝到了生活的苦涩。
“秀美,别害怕,还有我在呢。” 看到费秀美这副模样,赵小兰心中一阵的刺痛。
相对于费秀美来说,今天是无比煎熬的。当那封来自家乡的信件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她的手便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仿佛那薄薄的信纸承载着千斤重的压力。
信中的内容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地的刺进了她的心里。
父亲被发配至大西北,那个遥远而荒凉的地方,如今一点消息都没有,生死未卜。
费秀美的眼神变得空洞而绝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来。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直到嘴唇被咬得发白,甚至渗出了血丝。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抓着信件,仿佛那是她与父亲之间最后的联系。
赵小兰紧紧地偎依在费秀美的身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费秀美身体的颤抖和内心的痛苦。
“秀美,别太难过了,叔叔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赵小兰轻轻地握住了费秀美的手,那双手冰凉而无力。“我们在这里也要好好的照顾自己,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去看他。”
其实,这个知青点的五个人都是类似的情况。
李红军的父亲是一个商人,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运动中,家产被全部被没收。
张建国的父亲是老师,柳长军的父亲则是一个农民,因为说了一些实话,被村里的人打成了“右派”,柳长军也只能来到了这大兴安岭。
时代的浪潮无情地将他们卷到了这大兴安岭的深山老林之中。在这里,他们要面对的是恶劣的自然环境,艰苦的生活条件,还有那无尽的孤独和思念。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知青点的五个人紧紧地围坐在一起。
费秀美依然沉浸在痛苦之中,但赵小兰的安慰和其他知青的陪伴却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李红军,张建国,柳长军也都默默地守护在她的身边,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自己伙伴的关心和支持。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打破了这寂静的夜晚。地窝子的院墙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的撞击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屋内的几个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正在安慰费秀美的赵小兰手一抖,差点把搪瓷缸子打翻。屋内的几个人纷纷抬起头,惊恐地看向门口。
外面的何大江的反应最快,他瞬间抄起放在墙边的猎枪。像一头敏捷的猎豹,冲了过去。
他的脚步飞快,积雪在他脚下飞溅而起。靴子踩在结冰的路面上发出了的脆响。
当他跑到院墙边的时候,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雪地上拖着梅花状的爪印。
这爪印比寻常的狍子的大得多了,足有未成年男子手掌大小,趾间的毛发在雪地上拖出浅浅的沟痕。
他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发现墙根处有新鲜的抓痕,三道深深的沟壑里还嵌着冰碴。泥土里混着几根灰白色的狼毛,老猎户教过的。
何大江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猎枪的扳机---这孤狼的体型怕是比寻常狼大上一圈。他意识到,这次他们可能遇到了麻烦。
何大江回到屋内的时候,煤油灯已经快燃到尽头,灯芯发出的爆响。
费秀美和赵小兰缩在火炕最里侧,赵小兰的胳膊还环在费秀美的肩上,后者把脸埋在交叠的手臂里,只露出了通红的耳尖。
三个男知青呈三角阵型围在炕前,李红军手里的砍柴刀刀刃泛着冷光,他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臂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张建国抓着根松木棍,棍头还沾着白天砍柴时蹭上的树汁,柳长军则握着根铁锹把,指节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紧张和恐惧,紧紧地盯着门口,仿佛那扇门随时都会被撞开,一只凶猛的野兽会扑进来。
叔,外面来的是不是狼?李红军举着砍柴刀,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鼻尖冻得通红,但此刻却努力装出坚强的样子,刀尖随着呼吸起伏轻轻颤动。
何大江把猎枪靠在门边,他摘下皮手套,哈着白气搓了搓脸。
应该是一只饿急眼的孤狼。我刚刚看过爪印,步幅大,趾间有冰碴,说明它在雪地上跑过了很久。何大江走到火炕边,往炉膛里添了块桦树皮,火苗地一下子蹿了起来,照亮了费秀美苍白的脸。
秀美,喝口热水暖暖。赵小兰把搪瓷缸子塞到费秀美手里。
费秀美机械地捧着缸子,热水透过搪瓷传到掌心,却驱不散指尖的寒意。
何大江从怀里掏出香烟,他咬着烟屁股从灶膛里抽出了一根柴火点燃了。“大家不要怕,院墙已经加固过了,浇了三遍水,现在冻得比石头还硬。狼爪子再利,也抓不透。”
“我出去守着,这孤狼没有猎物,轻易不会离去的,估计还会再来。你们都去休息吧,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何大江走到门边,把猎枪重新抄在手里,枪托抵在肩窝时发出一声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