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都斤山顶的浓烟尚未散尽,金帐的余烬在六月热风中打着旋。
秦怀谷一袭青袍立于废墟之间,目光冷峻地扫过跪伏在地的俘虏。
苏定方快步上前,甲胄铿锵作响:长史,俘虏已按部落分开关押,共三百二十七人,其中有王庭文官十一人,百夫长以上军官二十三人。
把那些文官和几个胆小的军官带过来。秦怀谷的声音平静,却让在场的突厥俘虏不自觉地发抖。
很快,三十余名衣着较为体面的俘虏被带到阵前。
一个年长的文官颤声问道:将军...不,长史大人要我们做什么?
秦怀谷负手而立,青袍下摆在热风中翻飞: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带着我的话,回到你们的部落去。
他缓缓踱步,声音清晰地传遍山巅:告诉你们的族人,于都斤山已破,金帐已焚,颉利可汗连自己的王庭都守不住,还有什么颜面自称草原共主?
特别是你们这些文官,要把王庭被焚的每一个细节都说清楚,金狼卫是如何溃败的,狼头大纛是如何化为灰烬的,祭天石柱上是如何刻下大字的!
俘虏中顿时一片哗然。一个百夫长壮着胆子抬头:这...这是要动摇整个草原的民心啊!
正是。秦怀谷目光如电,我不仅要焚毁你们的王庭,更要焚毁颉利的威望。现在,选择吧。
在死亡的威胁下,大多数俘虏选择了屈服。
秦怀谷命人给他们备好马匹干粮,却扣下了所有兵器。
临行前,他特意嘱咐:记住,若是有人阳奉阴违,他的整个部落都将为他的愚蠢付出代价。
目送俘虏们消失在草原深处,苏定方忍不住赞叹:长史这一招攻心为上,实在高明。
还不够。秦怀谷转身,薛仁贵,去把缴获的信鹰都带过来。
片刻后,二十只精壮的信鹰被抬了上来。
秦怀谷取出一叠羊皮纸,这些都是从王庭缴获的正式文书。
他运笔如飞,以赵德言提供的密码和突厥贵族的书写习惯,伪造了数十封军令。
这一封,以左贤王的名义,命令仆骨部立即撤回漠北。
这一封,模仿颉利可汗的笔迹,斥责右贤王驰援不力。
还有这一封,以王庭留守大臣的身份,宣称颉利已死,要求各部立即推举新汗。
苏定方看着这些足以乱真的文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长史这是要让他们自相残杀?
秦怀谷将文书仔细卷好,塞入信鹰腿上的铜管:兵者,诡道也。我要让颉利的大军未战先乱。
他亲自挑选了二十名擅长驯鹰的士卒,命他们分别带着伪造的文书,骑着快马朝着不同方向出发。
每到一个部落聚居地,就会放出一只信鹰。
三日间,恐慌如瘟疫般在草原蔓延。
一个从于都斤山逃出的牧民,在某个小部落的营地里声泪俱下:
...那秦怀谷简直就是天神下凡,一人一枪就杀穿了金狼卫的防线。
金帐在他掌中燃起的烈焰中化为灰烬...
另一个被释放的俘虏在酒后对族人哭诉:颉利连自己的王庭都守不住,我们凭什么还要为他卖命?
听说突利可汗已经在准备即位了...
更致命的是那些在空中穿梭的信鹰。一只落在仆骨部大营的信鹰,带来了左贤王要求立即退兵的命令;
另一只飞到同罗残部手中的信鹰,却携带着颉利可汗斥责他们作战不力的文书。
就在草原上人心惶惶之际,秦怀谷率领的八千铁骑已经开始了战略转移。
全军听令!秦怀谷的声音在清晨的寒风中格外清晰,立即南下,直插雁门关后!
八千铁骑在草原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调转马头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经过连番血战,这支军队的气质已然蜕变。每个士卒的眼神都更加锐利,动作更加矫健,配合更加默契。
秦怀谷一马当先,蹄踏燕的四蹄仿佛不沾地般在草原上飞驰。苏定方策马跟在身侧,忍不住问道:长史,我们为何不趁势扫荡突厥各部落?
记住,秦怀谷目视前方,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击溃颉利的主力。
只要歼灭了他的大军,这些部落自然望风归附。
若是贪功冒进,反而可能被回援的突厥主力围困在草原。
薛仁贵在一旁若有所悟:所以师父散布谣言,既是为了动摇敌军军心,也是为我们南下争取时间?
不止如此。秦怀谷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我要让颉利的大军人心惶惶,让他们在攻打雁门关时还要担心后路被断,担心部落生变。
八千铁骑如同一股钢铁洪流,在漠北草原上席卷而过。
所到之处,那些小部落望风而逃,根本不敢阻拦。
偶尔有几个不知死活的部落想要拦截,都在秦怀谷的红枪金锏下溃不成军。
五日后,大军已经能够远远望见雁门关的轮廓。
关前黑压压的突厥大营连绵数十里,喊杀声震天动地。
显然,颉利可汗还没有收到王庭被毁的准确消息,正在全力猛攻关城。
秦怀谷登上一处高坡,仔细观察着战场的形势。
只见雁门关在突厥大军的猛攻下依然屹立不倒,关墙上唐军的旌旗虽然破损,却仍在风中傲然飘扬。
看来冯立将军和薛元敬守得不错。苏定方赞叹道。
秦怀谷微微颔首:传令全军,在此休整。
派出斥候,探查突厥大营的布防情况。
我们这柄淬毒的匕首,要在最佳时机,从最致命的角度刺入敌人的心脏。
八千铁骑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山谷中,战马衔枚,将士噤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青袍身影上,等待着他发出致命一击的命令。
秦怀谷远眺着烽火连天的雁门关,手中的红颜枪在夕阳下泛着血色的光芒。
南下的战略迂回已经完成,战场的主动权,正在悄然易手。
而他这支经历血火淬炼的雄师,即将成为压垮突厥大军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