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黎明总是来得格外突然,昨夜星辰刚刚隐去,东方的天际就已泛起鱼肚白。
广袤的草原上,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起伏的丘陵,蜿蜒的河流在朦胧中泛着银光。
就在这片看似宁静的草原深处,奚族王庭的数百顶白色毡帐错落分布,如同散落的珍珠,只有几缕晨起的炊烟,暗示着这里居住着一个强大的部落。
距离王庭五里外的一处背风坡后,八千唐军铁骑静默伫立。
经过七昼夜的急行军,穿越了无数险峻的山隘和荒凉的戈壁,这支精锐之师终于抵达了第一个目标。
战马的口鼻被特制的皮套笼住,马蹄包裹着厚厚的毛毡,就连将士们的甲胄也用麻布缠裹,防止任何可能的反光。
在这片寂静中,只能听到微风拂过草原的沙沙声,以及战马偶尔发出的沉闷响鼻。
秦怀谷一袭青色道袍,静立坡顶。
晨风吹动他的衣袂,却吹不散他眼中如寒星般的光芒。
他的目光穿越薄雾,精准地锁定了王庭中央那座最为华丽的牙帐。
帐前高耸的大纛上,狼图腾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象征着奚族王权的威严。
师尊。薛礼站在秦怀谷身侧,低声请示。
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此刻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锐利。
作为秦怀谷亲传弟子,他早已在无数个日夜中,接受了这位天下第一宗师的悉心教导。
秦怀谷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如水:今日这一战,便是你出师的第一课。
此时,苏定方悄无声息地来到他们身侧,声音压得极低:斥候回报,奚族主力尚在睡梦中,哨卫不过百人,正是突袭良机。
秦怀谷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身旁的弟子:仁贵,给你一个机会,百步之外,射断那面王旗。
此言一出,不仅是薛礼,连一旁的苏定方都微微动容。
百步之外,晨雾未散,风向不定,射中旗杆已属不易,更要精准地将其射断?这几乎是对箭术的极致考验。
薛礼深吸一口气,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但更多的却是被师尊信任所点燃的炽热。
他重重点头:弟子必不辱命!
少年翻身下马,从马鞍旁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特制的三棱破甲箭。
这张硬弓是秦怀谷特意为他定制的,弓力之强,就连许多老卒都难以拉开。
他单膝跪地,调整着呼吸,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远处那面在晨风中飘扬的王旗大纛。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将士都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身上。
就连久经沙场的苏定方,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马槊。
薛礼缓缓开弓,那张硬弓在他手中被拉成了满月。
这一刻,沉肩,稳臂,心如止水,弓弦紧绷发出的细微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时间在这一刻放慢了脚步。
下一刻,弓弦震响,利箭离弦!
那支箭矢如同撕裂晨雾的流星,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直奔牙帐前的王旗大纛而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道轨迹,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从远处传来,在寂静的黎明中格外刺耳!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那面象征着奚族王权的大纛,竟应声而倒!
旗杆从中断裂,绣着狼图腾的旗帜无力地飘落在地,溅起些许尘土。
这一刻,时间瞬间静止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奚族王庭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瞬间炸开了锅!
王旗!王旗倒了!
天神发怒了!
敌袭!是敌袭!
惊慌失措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奚族人乱作一团。
武士们慌忙寻找兵器,妇孺惊恐地四处奔逃,更有人跪地祈祷,整个王庭陷入了一片混乱。
牙帐内,刚刚被惊醒的奚王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看到倒地的王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在他身后,王妃和王子们的哭喊声更添了几分混乱。
高坡上,秦怀谷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
苏定方。
末将在!苏定方早已按捺不住,声音中充满了战意。
全军出击,一个不留。
得令!
苏定方猛地拔出腰间横刀,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全军听令!随我杀——
蓄势已久的八千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从高坡后汹涌而出!
铁蹄踏碎青草,震天的喊杀声瞬间笼罩了整个王庭。
战马嘶鸣,刀剑出鞘,这支沉默已久的军队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薛礼迅速将长弓背回身后,翻身上马,双手紧握那杆特制的方天画戟。
少年眼中燃烧着炽热的战意,一夹马腹,紧随着大军冲向敌阵。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在师尊面前恭敬求教的弟子,而是化身为战场上的凶神。
这完全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
仓促应战的奚族武士还没来得及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就被如狼似虎的唐军铁骑冲得七零八落。
苏定方一马当先,手中马槊如毒蛇出洞,每一次突刺都精准地贯穿敌人的咽喉。
他身后的骑兵以严整的锥形阵冲锋,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薛礼挥舞着方天画戟冲入敌阵,画戟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这一刻,秦怀谷传授的以燎原枪法精髓新创造的燎原戟法在他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个奚族百夫长嚎叫着举刀劈来,少年不闪不避,画戟横扫而出,竟将对方连人带刀拦腰斩断!
鲜血喷溅在他稚嫩的脸上,却更激起了他的凶性。
少年怒吼着,画戟舞得密不透风。
每一次劈砍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每一次突刺都精准地穿透敌人的甲胄。
他就像一头下山的猛虎,在敌阵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
秦怀谷始终策马立于战场外围,青色道袍在晨风中飘动。
冷静地观察着战场的每一个细节,偶尔发出简短的指令,调整着进攻的节奏。
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薛礼身上,看着弟子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在他的指挥下,唐军的进攻如同精密运转的机器,每一个步骤都恰到好处。
骑兵们时而分散包抄,时而集中突击,将奚族人的抵抗一点点碾碎。
弓箭手在后方进行压制射击,弩手则专门点杀试图组织反抗的头目。
惨烈的战斗在草原上上演。
奚族武士在唐军铁骑的冲击下节节败退,尸体在草原上铺了一层又一层。
鲜血染红了青草,哀嚎声此起彼伏。
有人试图跪地投降,却被无情的铁蹄踏过;有人想要逃跑,却被精准的箭矢射穿后背。
苏定方一槊挑飞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奚族将领,环顾四周,只见战场已经渐渐平静下来。
大部分奚族战士倒在了唐军的刀下,只有少数人趁着混乱逃入草原深处。
报——!一名校尉飞马来报,战甲上沾满了鲜血,苏将军已斩杀奚王,其家眷尽数伏诛!
秦怀谷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
负隅顽抗的奚族武士已被清除,整个王庭几乎被夷为平地。
幸存的妇孺蜷缩在角落,用恐惧的眼神望着这些如同天降神兵般的唐军。
清点战果,焚毁营帐。秦怀谷的声音依然平静,传令全军,就地休整一个时辰。
薛礼策马来到秦怀谷身边,方天画戟上还在滴着鲜血。
少年脸上混杂着兴奋与疲惫,忍不住问道:师尊,为何要放走那些逃兵?
秦怀谷望着远处逃散的几个黑点,淡淡道:总要有人把消息带出去。
让突厥人知道,大唐的铁骑已经踏进了他们的草原。
他转头看向弟子,目光中带着审视:方才那一箭,已有七分火候。
不过出戟时还是太过用力,记住为师教你的,力发七分,留三分应变。
薛礼脸上顿时泛起兴奋的红光,但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弟子记住了。
苏定方大步走来,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笑道:这小子今日可是立了大功。
那一箭,便是老卒也未必能射出。
秦怀谷微微点头,目光扫过正在打扫战场的将士。
这一战,唐军伤亡不过百人,却几乎全歼了奚族主力。
这样的战果,足以震动整个草原。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依然平静。
缴获的战马全部带走,粮草分给将士。一个时辰后,继续北上,目标同罗部。
朝阳终于完全跃出了地平线,金色的阳光洒满草原,也照亮了战场上飘扬的唐军旗帜。
八千铁骑在晨曦中安静地休整,准备着下一段征程。
远处,几缕黑烟升起,那是奚族王庭最后的痕迹。
秦怀谷迎风而立,青色道袍被晨光镀上了一层金边。
在他的谋划下,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漠北草原上悄然酝酿。
那些逃散的奚族人,将会把唐军来袭的消息传遍草原,在突厥各部中播下恐惧的种子。
薛礼站在师尊身后,望着眼前这片被鲜血染红的草原,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师尊常说的那句话:武者,当以战止战,以杀止杀。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