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的御花园
进保去梅林赴约,见意欢立在树下。他犹豫片刻,从怀里掏出油纸包:
“奴才做的栗子糕……”
她接过油纸包,发现包糖糕的纸上画着松子纹样。
—— ——
宅院内
“他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意欢将栗子糕放在石桌上。
白蕊姬凑近嗅了嗅:
“哎呦!御茶房可没这手艺,定是他起早偷摸做的!”
姜云舒拈起块糕点细看:“油纸特意画了松子纹,是记得那日你掉的松子。”
她抬眼看向意欢,
“他在回应你。”
意欢冰眸微动,低头翻看那本恋爱笔记,在“送吃的”旁认真补注:
“需亲手制作。”
—— ——
雨夜宫道
进保举着伞从敬事房出来,远远看见意欢站在雨里。他脚步顿了顿,还是小跑过去将伞倾斜:
“舒主儿怎么不带伞?”
“忘了。”她望着伞沿滴落的水珠,“你要去哪?”
“回御茶房值夜……”
“同去。”
两人挤在伞下慢慢走,她忽然伸手接住滴落的雨水:
“你比伞高半头。”
进保耳根发烫,并没说话,只是悄悄把伞又往她那边挪了挪,怕她淋湿。
—— ——
次月十五
皇帝设宴,意欢称病未出。进保被派往舒嫔处送赏赐,推开殿门却见她坐在院里扎灯笼。
“小主不是病着?”
“好了。”她将竹篾递给他,“你来。”
他笨手笨脚的帮着固定骨架,看她灵巧地糊上绛色纱。灯笼将亮时,她忽然说:
“你做的栗子糕,有些甜了。”
进保愣住,却见她眼底掠过极浅的笑意。
—— ——
立春清晨
意欢在梅树下发现个布包,里面装着新炒的松子,还有张歪扭的字条:
“奴才以后会少放糖。”
她拈起松子放进嘴里,转身就见进保躲在假山后偷看。四目相对,他慌得转身要跑。
“站住。”
进保僵在原地,听她走近的声音。一双微凉的手从他背后伸来,往他掌心放了枚温热的玉佩。
“回礼。”她声音依旧清冷,
“不许弄丢。”
他低头看掌心,玉佩雕着傲雪寒梅,正是他总偷看的那株宫梅的纹样。
—— ——
宅院内
“然后呢?”白蕊姬急得敲筷子,
“收下没有?”
意欢慢条斯理舀着汤:“跑了。”
李玉突然开口:“他系在腰带内侧了,我瞧见了。”
满桌寂静中,进忠忽然笑出声:“师父如今也学会盯着人腰带看了?”
窗外忽传来叩窗声,赵岩在外头喊:“进保公公送点心去舒嫔娘娘宫里,说是……说是还债的。”
意欢起身时碰倒了茶盏,眸子里碎开点点星光。那本恋爱笔记从袖中滑落,最新一页添着稚拙的字迹:
“做自己,好像有用。”
白蕊姬见意欢还捏着筷子发愣,急得推她:
“还吃什么吃!没听见吗?人家都找上门了!赶紧回宫啊!”
意欢眸子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立刻放下碗筷,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穿过空间屏障,瞬间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她刚在正殿站定,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就听见宫人通传,说御前进保公公求见。
“传。”
意欢努力维持着平日的清冷语调,手心却微微出汗。
进保低着头,捧着一个锦盒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耳根还带着未褪的红晕。他将锦盒举过头顶,声音有些发紧:
“奴才……奴才做了些杏仁酪,给……给小主尝尝。”
意欢看着他这副模样,想起姜云舒说的“做自己”。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绕弯子。
她没去接那锦盒,而是上前一步,站到进保面前,眸子直直地盯着他因为紧张而低垂的眼睫,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又是送吃的喝的,前儿个送松子,现在还特意送杏仁酪来。”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纯粹的探究,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是不是喜欢我?”
哐当一声,进保手一抖,锦盒没拿稳,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又迅速涨得通红,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话。他嘴唇哆嗦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
跑!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就要往外冲,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意欢见他这反应,眉头一蹙,下意识伸手,一把精准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她的力气出奇的大,进保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觉得被她握住的手腕处一片冰凉,却又像被烙铁烫着一样。
“你跑什么?”
意欢看着他吓得快要晕过去的样子,心中的疑惑更甚,但还是固执地又问了一遍,只是这次,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
“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进保被她攥着手腕,跑也跑不掉,面对这直白的追问,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宫规森严,对妃嫔动心思那是死罪!他张了张嘴,想否认,想说“奴才不敢”,想说“小主恕罪”,
可看着意欢的眼睛,那些搪塞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极度的恐慌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交织,让他最终只是徒劳地发出几个无意义的气音,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意欢看着他这副吓得快要厥过去、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攥着他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
她明白了。这应该就是……拒绝吧?
原来被拒绝是这样的感觉。心口有点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缓缓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小步,重新拉开了距离。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黯然,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漠,甚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
“……罢了。你走吧。”
进保只觉得手腕一松,那冰冷的触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空落。他愣愣地看着意欢转过身去的侧影,那身影依旧挺直,却莫名透出一股孤寂。他想说点什么,可巨大的恐惧和混乱的思绪让他最终只是深深地躬下身,几乎是逃离般地退出了殿外。
意欢独自站在空旷的殿内,听着他仓促远去的脚步声,许久没有动弹。
原来,“做自己”……也不一定有用。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他手腕的温度。
好像,更难过了。比学不会那些技巧时,还要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