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初冬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凝重。
巨大的北疆舆图悬挂在殿中,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敌我态势。
燕王慕容桀的黑色旗帜与代表草原萨仁公主的苍狼旗帜紧紧靠在一起,如同两头蓄势待发的恶兽,盘踞在凤鸣朝的北疆之外,带来沉甸甸的压迫感。
李昭华负手立于图前,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这张薄薄的羊皮纸,看清千里之外的波谲云诡。
崔沅、卫铮、石红绡、欧冶明、玄真道长静立两侧,等待着她的决断。
“舆论之争,我们暂居上风。”李昭华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崔爱卿的《新礼论》立住了道理,玄真真人的天象稳住了人心,石爱卿的笑谈瓦解了敌誉。但,这还不够。”
她的手指,缓缓点向舆图上那面苍狼旗。
“慕容桀不足为惧,其人心胸狭隘,刚愎自用,五年前虎牢原一败,早已挫其锐气。
如今不过是倚仗中原腹地积蓄的些许老本,以及……拉拢了草原这头猛虎。”
她的指尖在苍狼旗上轻轻敲击,“萨仁公主,才是此战的关键变数。”
卫铮眉头紧锁,道:“陛下,那草原母狼既然选择与慕容桀勾结,便是咱们的敌人!何必费心?
让我率领玄甲军,连同她一起揍趴下!我倒要看看,是她的弯刀快,还是俺的陌刀利!”
石红绡撇撇嘴,习惯性地想嘲讽卫铮两句,但看到李昭华沉静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嘀咕道:“蛮干要是能解决问题,咱们还在这儿开什么会?”
崔沅沉吟道:“卫尚书勇武可嘉,然萨仁公主统合草原诸部,其麾下铁骑来去如风,若与我军正面对撼,即便能胜,亦代价惨重。且其与慕容桀,真乃铁板一块否?五年前虎牢原,她便曾按兵不动。”
“崔首辅所言极是。”李昭华赞许地点点头。
“慕容桀视草原为蛮夷,萨仁公主心高气傲,岂会真心臣服?
此番联合,无非利益驱使。
慕容桀许她草场、通道,她便出兵。但,这联盟根基,脆弱不堪。”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如同发现了猎物弱点的猎人。
“我们要做的,不是同时与两只猛兽搏斗,而是……想办法让其中一只,至少保持中立,甚至,在关键时刻,反过来成为掣肘另一只的力量。”
“陛下的意思是……分化萨仁与慕容桀?”石红绡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关键。
“正是。”李昭华斩钉截铁,“慕容桀能给她的,朕,能给得更多,更好!而且,是以平等盟友的身份,而非居高临下的施舍!”
她转向崔沅和玄真:“崔爱卿,玄真真人,你二人负责草拟国书。
不以帝王之尊压人,而以平等邦交之礼,陈述利害。
告诉萨仁公主,慕容桀许她的漠南草场,贫瘠苦寒,朕可许她漠南水草最丰美之地!
慕容桀许诺的贸易通道,受制于人,朕愿与她共建边境五市,平等交易,各取所需!
更要点明,与虎谋皮,终被虎噬,慕容桀若胜,下一个要清理的,必是她这头草原孤狼!”
“是,陛下!”崔沅和玄真齐声应道。崔沅已经在心中构思国书的措辞,如何既展现诚意,又点明危机。
玄真则思考着如何从天道、自然的角度,阐述合作共赢的道理。
李昭华又看向欧冶明:“欧冶尚书。”
欧冶明抬起头,眼神专注。
“从工部库藏,精选五十套最新改良的轻便钢甲,一百柄百炼弯刀,要适合草原骑战之用。
再备强弓三百张,利箭五千支。以朕私人的名义,赠予萨仁公主。”
李昭华顿了顿,补充道,“记住,做工必须精良,要让她一看便知,我凤鸣工艺,远胜慕容桀所能提供的一切破烂!”
欧冶明言简意赅:“是。”她已经在脑中筛选合适的装备和工匠。
最后,李昭华看向石红绡,目光深邃:“石督主,你的任务最重,也最关键。”
石红绡立刻挺直腰板:“陛下吩咐!”
“通明院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朕的国书与礼物,安全隐秘地送到萨仁公主手中。
同时,全力搜集萨仁部落内部的情报,她麾下有哪些得力干将,彼此关系如何,部落目前最缺什么,甚至……她个人有何喜好、有何烦恼。朕要知道一切可能影响她决策的细节!”
石红绡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种渗透与策反的活儿,正是她最擅长的:“陛下放心,就算那母狼睡觉打几个呼噜,姑奶奶我也给您查得明明白白!”
卫铮看着众人领命,虽然觉得这法子不够痛快,但也知道这是目前最稳妥的策略,只能挠了挠头:“那……我呢?”
李昭华看向她,微微一笑:“卫爱卿自然要厉兵秣马,做好随时迎战慕容桀的准备。
这分化之策能否成功,最终还要看我们自身的拳头够不够硬。
若萨仁不识抬举,朕便要你,连同她和慕容桀,一并扫平!”
“得令!”卫铮这才眉开眼笑,浑身战意勃发,“就等陛下这句话!”
战略既定,整个凤鸣朝的国家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
一封措辞严谨又不失真诚的国书,一批代表顶尖工艺的精良武器,带着李昭华的意志,通过通明院布下的隐秘网络,如同暗夜中的潜流,悄无声息地涌向北方草原。
李昭华再次走到舆图前,凝视着那面苍狼旗。
这是一场隔空的弈棋,赌注是北疆的安宁,乃至天下的归属。她不仅要赢得战争,更要赢得人心,瓦解最强的联盟。
能否说动那头骄傲的草原孤狼,将成为决定这场大战走向的关键一子。
凤仪宫外,北风渐紧,似乎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