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里那点毕业的喜庆气儿,被北边来的这盆冷水浇得透心凉。十万大军压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空气一下子就绷紧了。
李昭华脸上看不出太多波澜,只是捏着军报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扫了一眼身边几人,卫铮拳头捏得嘎嘣响,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那是闻到血腥味的猛兽才有的兴奋。
石红绡撇着嘴,眼神滴溜溜转,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阴人招数。
崔沅眉头微蹙,显然已经在心里盘算粮草军需。
玄真道长则是一脸凝重,掐指推算着什么。
“回帅府!”李昭华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帅府议事厅里,气氛比外面凝重的多。
巨大的沙盘上,北峪关外那片区域,已经被插上了密密麻麻代表敌军的黑色小旗,看着就让人心头沉甸甸的。
“贺拔残这老小子,五年前没把他打疼是吧?”卫铮一巴掌拍在沙盘边缘,震得那些小旗乱晃,“还敢来?这次非把他那‘屠夫’的名头给他拧下来!”
石红绡抱着胳膊,歪在椅子上,语气带着点嘲弄:“卫大姐,光靠拧脑袋可不行。这次可不光是贺拔残那条疯狗,还有草原上那头母狼呢!”
她伸出两根手指,“萨仁公主,听说过没?草原上这几年冒出来的狠角色,统合了好几个部落,骑射功夫那叫一个刁钻,杀人不见血的主。”
崔沅走到沙盘前,指着北峪关两侧的地形:“贺拔残的铁浮屠擅攻坚,但行动迟缓。
萨仁的轻骑来去如风,最擅长袭扰和侧击。
他们俩凑到一起,一重一轻,一正一奇,倒是互补了短处。
北峪关虽然险要,但若被长期围困,或者被他们找到小路穿插进来,咱们的麻烦就大了。”
李昭华盯着沙盘,目光锐利得像要把那层沙子刮开:“燕王倒是舍得下本钱,连草原上的狼都请来了。看来咱们这几年的安稳日子,让他睡不踏实了。”
“主上,让我带兵去!先把贺拔残那龟孙的营寨给他踏平了!”卫铮请战,她手下的玄甲军早就憋着一股劲儿了。
“急什么?”石红绡翻了个白眼,“人家十万大军摆在那儿,硬碰硬咱们吃亏。姑奶奶我看,得先摸摸那头母狼的底细。听说这萨仁公主傲气的很,未必真甘心给燕王当枪使。”
李昭华点了点头:“红绡说得在理。贺拔残是明面上的狼,萨仁是暗处的蛇,得分开对付。”
她沉吟片刻,下令道:“卫铮,北峪关防务由你全权负责,加固城防,多备滚木礌石,欧冶明那边新造的一批‘震天雷’也给你调过去。记住,稳守为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主动出击!”
“是!”卫铮虽然更想主动进攻,但对李昭华的命令从不打折扣。
“红绡,你通明院的人,想办法渗透进去,重点是萨仁公主的部落。查清楚她的喜好,她的弱点,她和燕王之间到底是怎么合作的,有没有空子可钻。”
“放心吧主上,姑奶奶我别的不行,挖人墙角最在行。”石红绡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
“崔沅,统筹后方粮草军械,确保北线供应,不能出半点岔子。玄真道长,济世堂组织医护队伍,随时准备支援前线。”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整个凤鸣军的战争机器开始高效运转起来。
几天后,关于萨仁公主更详细的情报摆在了李昭华的案头。
萨仁,在草原语里是“月亮”的意思,可这位公主跟温柔恬静的月亮半点儿不沾边。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在草原上杀出了赫赫威名。
她不是草原可汗的嫡女,母亲只是个卑微的女奴,但她硬是凭着一身精湛的骑射功夫和狠辣的手段,在部落争斗中脱颖而出,甚至整合了几个中小部落,成了草原上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她用的是一把镶着宝石的银柄弯刀,据说速度极快,见过她出刀的人,大多都成了刀下亡魂。
“是个狠角色。”李昭华放下情报,眼神深邃。这样的人,绝不会甘于久居人下。燕王许了她什么?钱财?地盘?还是……别的?
就在这时,门外亲兵来报:“主上,北峪关加急军情!萨仁公主麾下先锋五千轻骑,绕过正面关隘,突袭了咱们关外七十里的辎重队,护送的两个队正战死,粮草被焚毁大半!”
消息传来,议事厅里一片死寂。
这萨仁公主,果然不按常理出牌,一出手就如此狠辣刁钻!
卫铮气得脸色铁青:“他爹的!这萨仁!主上,让我带骑兵出去,灭了她的先锋!”
石红绡却摸着下巴:“不对劲啊……烧点粮草,对她来说不痛不痒,她这是在……试探?还是想激怒我们?”
李昭华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北方。北风卷着尘土,吹得帅旗猎猎作响。
萨仁公主……你这是在向我示威吗?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露出一丝带着冷意的兴趣。
“传令给北峪关,加强巡逻,尤其是小路岔道。另,以我的名义,修书一封……”
众人皆是一愣,这个时候,写信?
李昭华嘴角微扬:“就写给那位萨仁公主。就说……我李昭华,久闻草原明月大名,心生向往。两军对垒,生灵涂炭非我所愿。若公主有暇,可否于阵前一叙?聊表……敬意。”
信送出去了。
所有人都摸不透李昭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有她自己清楚,对付狼,光靠棍子不行,有时候,也得扔块肉骨头试试。
北线的风,越来越紧了。而一场超出所有人预料的女人之间的交锋,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