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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景镇的秋色愈浓,谷景香米稻田 翻涌着金色的波浪,上林药田 飘散着草木的辛香,支嘎湖 的水面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絮状的白云,一切都美得如同定格的风景明信片。然而,这如画的美景在姬子卿眼中,却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那份源自灵魂的宁静与闲散,已被一种无孔不入、令人窒息的“烦扰”彻底取代。

这种“烦扰”是具体的,是物理层面的。

它是在 竹林小歇馆,他刚坐下想喝口茶,就被几道灼热的视线锁定,紧接着是毫不避讳的手机镜头和压抑的惊呼,迫使他不得不立刻起身,放弃这片刻的喘息。

它是在 七溪湖水车 旁,他本想沿着 生态漫游走廊 走一走,清理一下纷乱的思绪,却发现自己像个移动景点,身后不知不觉跟了一串举着手机的人,仿佛在进行一场怪异的游行。他加快脚步,试图甩掉,却总有人不依不饶,甚至跑到他前面,转过身来进行倒着走的跟拍。

它是在 绿色观光道 上,他骑着自行车,感受着耳畔掠过的风,试图找回一丝往日的自由,却险些撞到突然从路边冲出、只为了与他“同框”合影的游客。对方脸上带着得逞的兴奋,而他心中只有后怕和升腾的怒火。

它是在自家老宅的门口,那些从清晨守到日暮的、所谓的“粉丝”。她们并不喧哗,只是静静地守着,用一种混合着期待、好奇和占有的目光,一遍遍扫描着那扇紧闭的木门,仿佛在等待某种商品的展示。他连推开自家门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充满了被审视的屈辱感。

这种“烦扰”更是心理层面的,如同钝刀子割肉。

网络上,他的照片被肆意传播、评论、甚至pS。有人将他与各种女明星、网红“拉郎配”,编写出荒谬的段子;有人拿着放大镜分析他的微表情,断言他“眉宇间有忧郁,需要被疼爱”;有人信誓旦旦地编造他的身世背景,将他描绘成隐世的贵公子或落魄的艺术家……他的形象,他的存在,被切割、被扭曲、被赋予各种他从未认可的意义。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被投射了无数幻想的符号,一个供人消费的虚拟形象。

“上周”公司的业务也受到了实质性的影响。一些原本严肃的合作伙伴,在初次见面时,眼神中也会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好奇,仿佛在评估他的“网红”身份是否会带来不必要的关注度,影响项目的专业性和保密性。甚至有投资方半开玩笑地提出,希望他能偶尔出镜,为项目增加“人气”。这种将他个人外貌与公司价值捆绑的倾向,让姬子卿感到无比恶心。

他开始长时间地待在老宅的书房里,拉紧窗帘,将自己与外界隔绝。电脑屏幕上,“上周”公司下一代核心算法的架构图复杂而精妙,曾经能让他瞬间沉浸其中,忘却时间流逝。可现在,那些熟悉的代码和逻辑线条,却常常变得模糊,难以聚焦。耳边似乎总萦绕着那些窃窃私语、相机快门的咔嚓声、以及网络上那些荒诞不经的评论。

烦躁,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试过沟通。在一次又被几个女孩堵在 产业竹林 入口时,他强压着怒火,试图解释:“各位,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需要正常的生活和工作空间。请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也不要再拍照了,可以吗?”

回应他的,却是更加兴奋的眼神和镜头。

“他说话了!声音好好听!”

“帅哥别这么冷淡嘛,我们就是喜欢你!”

“拍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你也让我们高兴高兴嘛!”

那种理直气壮的、将他物化的逻辑,让他瞬间失语,只剩下彻骨的冰凉。他意识到,在这种狂热的氛围下,任何理性的沟通都是徒劳的。她们看到的不是“姬子卿”,而是她们想象中的“完美偶像”或“打卡道具”。

他也试过更强硬的手段。一次,一个自称“星探”的男人带着摄像机,试图强行闯入他的临时办公室,嘴里嚷嚷着“给你一个红遍全国的机会”。姬子卿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夺过摄像机,眼神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一字一句地说道:“滚出去。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以另一种方式‘红’。”

那慑人的气势让“星探”瞬间噤声,灰溜溜地跑了。但姬子卿知道,赶走一个,还有无数个。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方式,只会让他更加疲惫。

这天傍晚,他趁着天色将暗未暗,游客大多散去吃饭的间隙,偷偷溜出老宅,想去 支嘎湖露营地 附近那片相对僻静的湖岸透透气。那里曾是他独自思考、放空自我的秘密基地。

湖水在暮色中泛着幽暗的磷光,对岸露营地的灯火和喧闹隐隐传来,更衬托出此处的寂静。他刚松了口气,在一块熟悉的湖石上坐下,就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嬉笑。

“看!我就说他会来这里!”

“快,无人机准备!”

姬子卿猛地回头,看到树丛后藏着几个身影,一架小巧的无人机正嗡嗡升空,红色的指示灯像嗜血的眼睛,直直地对准了他。

那一刻,积压了数日的、数周的所有怒火、憋屈、烦躁和无力感,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他猛地站起身,抄起脚边一块拳头大的鹅卵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那架无人机掷去!

“砰!”

一声闷响,无人机在空中摇晃了一下,冒着黑烟,歪歪扭扭地栽进了湖里。

树丛后传来女孩们的惊呼和咒骂。

姬子卿没有理会,他胸膛剧烈起伏,眼神猩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对着那片树丛,用沙哑而充满戾气的声音吼道:

“滚——!!!”

“都给我滚——!!!”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不是猴子!不是景点!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待着!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他的怒吼在寂静的湖畔回荡,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

树丛后的声音消失了,那几个女孩似乎被他的爆发吓住了,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湖边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姬子卿粗重的喘息声和湖水轻轻拍打岸边的声音。他颓然地坐回石头上,双手插入发间,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悲哀,如同冰冷的湖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赢了这一次,赶走了几个窥探者。但他知道,他输了。他输掉了谷景镇的宁静,输掉了自己内心的平静,甚至……快要输掉了那个冷静、自持的自己。

这份“烦扰”,如同一种无药可解的剧毒,正从外部一点点侵蚀他的生活,更从内部,开始瓦解他的精神。他望着黑暗中沉静的支嘎湖,第一次对自己选择的这条归乡之路,产生了一丝深刻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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