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失陷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一夜之间便传遍了关中大地。这座被誉为天下第一雄关的陷落,不仅仅是一处军事要地的易手,更象征着隋室在关中统治根基的崩塌。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各级官吏和守军之间蔓延,抵抗的意志在李阀大军那不可阻挡的兵锋面前,迅速土崩瓦解。
李世民挟大破潼关之威,马不停蹄,挥师西进。玄甲铁骑如同黑色的闪电,一路摧枯拉朽,沿途郡县或开城投降,或守将弃城而逃,几乎未遇像样的抵抗。大军行进速度之快,远超李渊乃至李世民自己的预期。民心厌隋久矣,李阀打出的“废昏立明,匡复社稷”旗号,以及李世民表现出来的军纪严明、秋毫无犯,让饱受隋炀帝暴政和战乱之苦的关中百姓,隐隐将李唐视为了新的希望。
不过十余日,李阀大军已兵临长安城下。
此刻的长安,虽仍是天下有数的雄城,但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威严与气度。城头守军面带惶恐,士气低落。城内,以代王杨侑为首的皇室成员和留守官员更是乱作一团。杨侑年仅十三岁,面对如此巨变,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全靠内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蕴等一干老臣勉强支撑局面。然而,这些老臣大多擅长逢迎,于军国大事并无定策之能,加之人心离散,守城兵力虽尚有数万,却已是乌合之众,难堪大用。
李世民并未立刻发动强攻。他下令大军在城外扎营,将长安围得水泄不通,却围而不打。他深知,长安城高池深,强攻必然损失惨重,且会毁坏这座千年古都,更会失了民心。他要的,是政治上的完胜。
是夜,李渊率领后续主力抵达长安城外,与李世民会师。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父王,长安已成瓮中之鳖,强攻可下,然非上策。”李世民指着长安城防图,分析道,“城内守军士气已泄,代王杨侑年幼,虞世基、裴蕴之流皆是无胆鼠辈。儿臣以为,当以威逼为主,辅以劝降,迫其开城,方可兵不血刃,尽收关中民心。”
李渊抚须点头,深以为然:“世民所言极是。传令下去,将劝降书射入城中!告诉城内之人,我李唐兴的是义兵,只为清君侧,安社稷,绝无加害代王及皇室之意!若肯开城归顺,必保其富贵平安!若负隅顽抗,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与此同时,李渊与李世民暗中派出使者,秘密联络城中那些早已对杨广不满、或暗中倾向李阀的关陇门阀代表与部分将领。威逼利诱之下,本就摇摆不定的长安守备力量,内部迅速分化。
劝降书如同雪花般射入城中,李唐大军围城的压力与日俱增。城内,恐慌达到了顶点。虞世基、裴蕴等人见大势已去,为保身家性命,开始轮番劝说代王杨侑。
“殿下,李渊兵临城下,其势不可挡。观其檄文,似无加害之意。为宗庙社稷计,为满城百姓计,不若……不若暂开城门,以观后效啊!”虞世基跪伏在地,声泪俱下,实则早已暗中接受了李阀的许诺。
杨侑吓得小脸煞白,浑身发抖,他一个养在深宫的少年,何曾经历过这等阵仗?看着殿外隐约可见的李唐军旗,听着耳边群臣“顺应天命”的劝说,他最终只能颤抖着点了点头。
义宁元年(公元617年)十一月,长安城门在一种近乎悲凉的气氛中,缓缓开启。代王杨侑率留守文武百官,素服出降,迎李渊大军入城。
没有惨烈的巷战,没有冲天的火光,这座象征着隋帝国无上荣耀的都城,以一种近乎平静的方式,更换了主人。
李渊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在李世民、李建成及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缓缓踏入长安城。看着街道两旁跪伏在地、神色惶恐又带着一丝好奇的百姓,看着那熟悉的、却已物是人非的宫阙楼宇,他心中感慨万千,更多的却是志得意满。
他并未立刻前往皇宫,而是首先下令:“传我军令!入城将士,严禁扰民,违令者斩!妥善安置降卒,不得滥杀!所有府库、宫室,严加看管,不得擅动!”
这道命令迅速安定了民心,也彰显了李唐与杨广暴政的不同。
数日后,在李渊的操控下,一场看似庄严肃穆、实则早已安排好一切的仪式在长安太极殿举行。代王杨侑在李渊及文武百官的“拥戴”下,战战兢兢地登上了皇位,遥尊远在江都(后被寇仲所占)的杨广为太上皇,改元义宁。
紧接着,杨侑下诏(实为李渊授意),封李渊为假黄钺、使持节、大都督内外诸军事、尚书令、大丞相,进封唐王,总揽朝政!以武德殿为丞相府,百官奏事,皆需先禀唐王。
诏书一下,李渊便名正言顺地成为了长安乃至整个关中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他随后大封功臣,立李建成为唐王世子,封李世民为秦王,拜尚书令,李元吉为齐王。裴寂、刘文静等核心幕僚皆得高位。
长安,这座帝王之都,在经历短暂的混乱后,表面上恢复了秩序,但其内核,已然姓李。
消息传至洛阳,紫微宫内。
杨广看着手中那份由长安“新朝”送来的,以代王杨侑名义发布、实则满是李渊跋扈之气的诏书(内容自然是尊他为太上皇,并“任命”李渊总揽朝政),脸上没有丝毫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他将那份诏书随手掷于地上,仿佛丢弃一件垃圾。
“跳梁小丑,也敢称帝?也敢妄言废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李渊啊李渊,你以为占据长安,挟持一个无知幼童,便能代表正统了吗?天真!”
他负手走到窗前,望着西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看到了那座已然易主的都城。
“影子。”
“臣在。”暗卫统领如同鬼魅般现身。
“传令各地隋军,”杨广语气森然,“凡接长安伪帝诏令者,视同谋逆!凡与李阀往来者,以通敌论处!告诉屈突通,朕恕他潼关失守之罪,令其收拢残兵,固守扶风、冯翊,给朕牢牢钉在关中,绝不能让李渊过得那么舒坦!”
“遵旨!”
杨广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另外,以朕的名义,发布讨逆檄文!公告天下,李渊世受国恩,不思报效,反乘国难,窃据京师,挟持幼主,僭越称尊,实乃国贼!凡我大隋臣民,皆可共讨之!”
他要用最正式、最激烈的方式,否定李唐政权的合法性,将李渊钉在乱臣贼子的耻辱柱上!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真正的皇帝,在洛阳!
“至于那个寇仲……”杨广的目光又转向了东南方向,带着一丝玩味,“听说他在海上捡回了一条命,还运回了不少粮食?倒是命大。暂且不必管他,让他和李渊先去狗咬狗吧。朕,很期待他们的表演。”
他的策略清晰而冷酷:稳住中原基本盘,利用李阀和少帅军互相牵制,待内部整合完毕,新政初见成效,便是他挥师西进、扫平群丑之时!
长安的易主,并未让杨广感到恐慌,反而让他更加明确了对手,也点燃了他内心深处那团扫清寰宇、重铸帝国的不灭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