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会议的议程推进到 “乡村振兴专题讨论” 时，窗外的阳光刚好越过会议室的百叶窗，在红木长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羽坐在会场后排的角落，手里攥着笔，目光落在桌前的会议手册上 —— 刚才预算报告的汇报得到认可后，他紧绷的神经刚放松几分，此刻又因新议题提起了精神。
最先发言的是邻市农业农村局的王局长，他拿着厚厚的发言稿，念着提前准备好的内容：“我市计划今年投入 2 亿元用于乡村基础设施建设，重点打造 10 个‘示范村’，推动民宿旅游与特色农业结合……”
话音刚落，另一个地市的代表立刻补充：“我们也制定了类似方案，准备引进外地企业开发乡村旅游项目，预计能带动 500 名村民就业。”
林羽听着这些 “宏大规划”，指尖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画着圈。他想起三年前在青山乡当驻村干部的日子 —— 那时乡里也想搞民宿旅游，引进的外地企业承诺投资建度假村，可最后不仅没给村民分红，还占了村里的林地，留下半拉子工程，最后还是靠村民自己种核桃才缓过劲来。
“我有不同看法。” 就在这时，坐在中间的省农业农村厅李厅长放下笔，语气带着几分严肃，“刚才几位提到的方案，都侧重‘投钱建项目’，但去年我省乡村振兴考核显示，40% 的‘示范村’存在项目闲置问题，有的民宿建好了没人住，有的特色种植园因没销路烂在地里。问题的关键不是缺资金、缺项目，是缺贴合基层实际的运营思路。”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刚才发言的几位代表脸色有些尴尬。赵市长侧过头，悄悄看了林羽一眼，眼神里带着鼓励 —— 他知道林羽有基层驻村干部的经历，之前聊起乡村振兴时，林羽提过不少实操想法。
林羽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会议室里几十道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其中还夹杂着几道熟悉的视线 —— 是之前质疑他预算报告的几位地级市领导，此刻正带着审视的表情看着他。
“各位领导，我想结合基层经历说几点想法。” 林羽站起身，声音清亮，“三年前我在青山乡担任驻村干部时，遇到过类似的问题：当时乡里引进企业搞民宿，投入 800 万建了 12 栋民宿，结果因为位置偏僻、没有特色，开业半年只接待了两批游客，最后企业撤资，民宿成了‘空壳子’。后来我们转变思路，没再搞新项目，而是从村民最熟悉的核桃种植入手 ——”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临市的王局长打断：“林科长，你说的是个别案例吧？民宿旅游是当前乡村振兴的主流方向，不能因为一个村子没做好，就否定这种模式。而且你年轻，基层经验可能还不够全面……”
这话里的轻视很明显，会场里有人小声议论起来。林羽却没慌，他翻开笔记本，调出一张照片 —— 照片里是青山乡的村民在核桃园里给果树剪枝，背景里能看到几栋改造后的旧民居。
“王局长，我不是否定民宿模式，是觉得不能‘一刀切’。” 林羽把笔记本转向会场，“青山乡后来没拆那些空民宿，而是把它们改造成了‘核桃研学基地’—— 游客来不仅能摘核桃，还能跟着村民学嫁接、做核桃酥，晚上住民宿里听老支书讲核桃种植的故事。去年一年，这个研学基地接待了 3000 多名游客，带动村里的核桃销量翻了三倍，28 户贫困户全部脱贫。”
会场里的议论声停了，王局长张了张嘴，没再反驳。李厅长点点头，示意林羽继续说：“那你们解决销路的具体办法是什么？很多村子不是没特色产品，是卖不出去。”
“主要靠‘三个对接’。” 林羽条理清晰地说道，“一是对接农业院校，请专家改良核桃品种，提高品质；二是对接电商平台，我们帮村民开了 8 家网店，还培训了 12 名‘农村主播’，直播卖核桃；三是对接本地企业，跟市里的食品厂合作，把核桃加工成核桃粉、核桃油，延长产业链。比如去年冬天，光核桃粉就卖了 5000 多罐，给村民每户多增收了 3000 块。”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青山乡产业报表，递给旁边的工作人员，让他们传到前排。报表上清晰地列着三年来青山乡的核桃产量、销售额、村民增收数据，还有电商平台的销售记录，每一项都有具体数字支撑。
“还有资金问题。” 另一位地级市的代表提问，“你们搞这些，资金从哪儿来？不会又是靠财政拨款吧？”
“大部分是村民自筹和合作社贷款，财政只给了少量启动资金。” 林羽回答，“我们成立了核桃种植合作社，村民以土地入股，年底分红；贷款是通过‘乡村振兴信贷通’申请的，利息低，还款期限长。而且我们还搞了‘以奖代补’，村民只要参与核桃种植或电商销售，达到一定规模就给奖励，这样大家积极性更高。”
这时，林羽注意到前排的省委书记陈建军放下了手里的笔，正专注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认可。赵市长坐在旁边，悄悄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林科长，你刚才提到的青山乡，我有点印象。” 省发改委的张主任突然开口，“去年我们去调研时，发现那个乡的核桃产业确实做得不错，没想到是你在那里驻过村。那你们有没有遇到过人才流失的问题？很多村子留不住年轻人。”
“遇到过，而且很严重。” 林羽坦诚地说，“刚开始搞合作社时，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在外打工，没人愿意回来。我们的办法是‘感情留人和事业留人’—— 一方面，给回来的年轻人提供创业补贴，比如开网店给 5000 块启动资金，搞加工坊免三年租金；另一方面，让年轻人当合作社的骨干，参与决策。比如村里的大学生张强，回来后负责电商销售，去年带领团队卖了 120 万的核桃产品，现在已经是合作社的副理事长了，还娶了邻村的姑娘，扎下根了。”
他的话里没有空泛的理论，全是基层的真实经历，会场里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不少代表拿出笔记录，还有人举手想继续提问。李厅长看了看时间，对林羽说：“林科长的基层经验很宝贵，时间有限，你最后再总结一下，乡村振兴最关键的是什么？”
林羽思考了几秒，认真地说：“我觉得最关键的是‘接地气’—— 不能把城里的模式硬搬到农村，要听村民的想法，用他们能接受的方式做事；也不能只靠政府推动，要调动村民的积极性，让他们从‘旁观者’变成‘参与者’。就像青山乡的核桃产业，刚开始村民也不相信能做成，我们先找了几户愿意尝试的，等他们赚到钱了，其他人自然就跟着干了。”
话音刚落，会场里响起了掌声。陈建军书记轻轻拍了拍手，目光落在林羽身上，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对工作人员说：“把林科长刚才提到的青山乡资料整理一下，会后给我一份。”
这句话让林羽心里一动 —— 省委书记特意要青山乡的资料，难道是对那里的情况感兴趣？他坐下后，手指轻轻摩挲着笔记本上 “青山乡” 三个字，想起在乡里跟老支书一起熬夜改方案、跟村民一起摘核桃的日子，心里又暖又有点紧张。
会议中场休息时，赵市长走到林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得很好，把基层的真实情况讲透了，比那些空口号管用多了。刚才陈书记特意问了青山乡的事，你要做好准备，说不定他还会找你了解细节。”
林羽点点头，刚想说话，就看到省委办公厅的工作人员朝他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林科长，陈书记让你会后去他的休息室一趟，他想跟你聊聊青山乡的情况。”
林羽心里 “咯噔” 一下，紧张感瞬间涌了上来 —— 虽然刚才在会上表现得很冷静，但要单独跟省委书记谈话，他还是第一次。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对工作人员说：“好，我知道了，会议结束后我马上过去。”
工作人员走后，赵市长笑着说：“别紧张，陈书记很重视基层经验，你就把在青山乡的真实经历跟他说说就行。这是个好机会，好好把握。”
林羽点点头，目光重新投向会场 —— 此刻，几位代表正围着他刚才递上去的青山乡报表讨论，还有人过来问他合作社的具体运作方式。他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梳理着青山乡的情况，从核桃种植到电商销售，从人才培养到村民增收，每一个细节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不知道的是，陈建军书记之所以关注青山乡，不仅是因为林羽的发言，更因为去年他收到过青山乡老支书的一封来信，信里提到过一位年轻的驻村干部，帮村里解决了核桃销路问题，带领村民脱贫 —— 当时他还特意批示让相关部门调研，只是没问清那位驻村干部的名字。
会议下半场开始后，林羽的心思多少有些不集中，他时不时会看向前排的陈建军书记，猜测着一会儿谈话会聊些什么。直到会议结束的铃声响起，他才定了定神，跟着工作人员往陈书记的休息室走去。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脚步声在回响。林羽的心跳渐渐加快，他攥了攥手里的笔记本，上面记着青山乡的最新数据。走到休息室门口，工作人员敲了敲门，里面传来陈建军书记的声音：“进来吧。”
林羽推开门，看到陈书记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他连忙走上前，恭敬地说：“陈书记，您好，我是林羽。”
陈建军抬起头，放下文件，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吧，别紧张。我刚才听你提到青山乡，有点好奇，想跟你聊聊那里的情况。对了，你在青山乡驻了多久？”
林羽坐下后，调整了一下呼吸，刚想回答，就听到陈书记又问了一句，这句话让他心里一震 ——
“你去过青山乡的核桃园？我记得那里有棵老核桃树，有几十年树龄了，现在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