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利,圣地亚哥,老城区边缘。
一家名为“老码头货运”的公司仓库办公室里,弥漫着咖啡、雪茄和旧纸张的味道。窗外是城市喧嚣的车流和远处安第斯山脉模糊的轮廓。办公室里堆放着各种文件和航运单据,墙上挂着褪色的世界地图和几张与政客、商人的合影。
公司老板,迭戈·埃尔南德斯,人称“兀鹰”,正叼着一支粗大的雪茄,皱眉看着面前电脑屏幕上一条刚刚收到的、经过多重加密的邮件。邮件内容看似是一份寻常的货运询价单,来自一家没听说过的“巴塔哥尼亚资源勘探公司”,要求将一批“特殊地质采样设备”从圣地亚哥以北的伊基克港,通过“非标准渠道”运往阿根廷的巴里洛切地区,并询问“是否有处理敏感货物和应对复杂边境检查的经验”。
邮件末尾,附上了一串看似随机的数字和字母组合。
迭戈的手指在沾满烟灰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他年近五十,身材敦实,脸上带着风霜和精明,一双眼睛锐利得像能看透集装箱的夹层。他经营这家货运公司超过二十年,明面上做正当进出口,暗地里控制着首都附近几条利润丰厚的走私路线,与海关、警察乃至某些政客都有着心照不宣的关系。他是圣地亚哥地下世界一个颇有分量的人物。
但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一个沉寂了超过十五年的身份——龙兴盟南美休眠暗桩,代号“兀鹰”。
当年,他还只是个在码头挣扎求生的年轻人,因为一次帮派冲突差点丧命,是一个路过的、自称“龙先生”的华人救了他,并给了他起步的资金和人脉。“龙先生”没有要求他立刻回报,只说将来可能需要他帮一个忙,留下了一个联系方式和一个代号。此后多年,“兀鹰”凭借自己的手段和“龙先生”偶尔的暗中指点,生意越做越大,但那个联系方式从未响起过。他甚至以为“龙先生”和那个神秘的东方组织已经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
直到一周前,一个经过特殊编码的、来自某个他无法追踪的卫星通讯节点的信息,唤醒了那个沉寂已久的联络通道。信息只有简短的两句验证暗语和他当年留下的身份确认码。随后,就是一些试探性的、关于当地某些敏感人物动向的询问,他谨慎地提供了自己知道的部分信息。
现在,这封邮件来了。不仅仅是询问,更像是一个测试,一个任务的前奏。
“巴塔哥尼亚资源勘探公司”?“特殊地质采样设备”?“非标准渠道”?迭戈冷笑一声,他干了这么多年走私,太清楚这些词汇背后的含义了。这绝不是什么合法的勘探活动。
而那串末尾的数字字母组合……他拿出一个老旧的、几乎从不使用的密码本(一直锁在办公室保险柜最深处),对照着翻译。翻译出来的结果是一句简短的话:【龙归旧巢,鹰翔安第斯。货至‘南十字’,酬金加倍,另有要事相商。】
龙归旧巢!鹰翔安第斯!
这是当年“龙先生”约定的,最高级别的唤醒和任务指令!
迭戈的心脏猛地跳动了几下。他掐灭雪茄,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雪山,眼神复杂。十五年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这意味着“龙先生”背后的组织——他现在知道叫龙兴盟——在经历了重大变故或遇到了极大困难后,重新将手伸向了南美,而且需要他这个沉寂已久的暗桩发挥关键作用。
酬金加倍?他不在乎钱,他现在不缺钱。他在乎的是那份旧日恩情,以及……这件事背后可能蕴含的巨大风险和机遇。龙兴盟需要动用他这种级别的暗桩,还要运送“特殊设备”去一个听起来就很隐秘的地点(“南十字”?),所图必然非小。很可能涉及南美地下世界最顶尖、最危险的势力博弈。
他坐回办公桌,迅速敲击键盘,回复邮件,用的是同样加密的格式和约定的商业口吻:【尊敬的客户,您的要求我司可以满足。伊基克港有可靠的合作伙伴,边境通道亦有妥善安排。‘特殊设备’的安全性和隐蔽性可得到最高级别保障。关于具体路线、时间和费用细节,建议面谈。我将于明日前往巴塔哥尼亚地区考察新线路,可在巴里洛切会面。盼复。】
他给出了一个模糊但合理的见面地点和理由,同时表达了能力和意愿。接下来,就看对方如何接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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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根廷,“南十字”安全屋。
陈默、夜鸢、雷昊和‘隼’围坐在指挥中心的会议桌旁,屏幕上显示着来自不同渠道的反馈信息。
“‘兀鹰’回复了,同意会面,地点在巴里洛切,理由是他要去考察新线路。”夜鸢汇报,“措辞谨慎,但表达了合作意愿和能力。符合暗桩被唤醒后的标准反应模式。”
“其他几个初级目标的试探性联系也有回应。”雷昊指着另一份列表,“智利北部安托法加斯塔的一个矿产中间商(代号‘沙鼠’),愿意提供当地矿业公司和武装安保的动向情报。阿根廷门多萨省的一个葡萄酒庄主(代号‘葡萄藤’),暗示可以协助在安第斯山东麓部分区域的隐蔽行动提供补给和临时藏身处。但这些都是外围支援,像‘兀鹰’这样能直接提供关键物流通道的,目前只此一家。”
“监控小组反馈,在发出唤醒指令后,目标人物的通讯频率、活动模式没有出现指向官方的异常变化。”‘隼’补充道,“初步风险评估,可进行下一阶段接触。”
陈默手指在地图上巴里洛切的位置点了点。这是一座位于阿根廷西部、安第斯山脚下、毗邻智利边境的旅游和户外运动小镇,人口不多,但往来人员复杂,是进行秘密会面的理想地点。
“通知‘兀鹰’,接受会面提议。时间定在三天后下午三点,地点……由他定,但要确保安全隐蔽。”陈默决定,“‘隼’,安排一个精干小组提前进入巴里洛切,对会面地点及周边进行布控。夜鸢,你和我一起去见他。”
“默少主,您的伤……”雷昊担心道。
“无妨,正常行动没问题。”陈默摆摆手,“第一次接触核心暗桩,我需要亲自判断这个人。夜鸢负责细节沟通和技术评估。”
他看向‘隼’:“装备清单和初步侦察方案出来了吗?”
‘隼’调出一份文件:“针对‘圣埃斯佩里图’山谷的侦察行动,初步计划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外围情报收集和路径勘察。需要高分辨率卫星图像的定期更新(郑巡查使已协调),当地气象和地质资料的详细获取,以及至少两条安全渗透和撤离路线的实地勘察。这需要可靠的本地向导和山地野外行动专家。”
他顿了顿:“第二阶段,抵近侦察和初步渗透。需要一支不超过八人的精干小队,携带高伪装侦查设备、通讯中继、有限的防御和破坏装备,潜入山谷外围,建立观察点,尝试获取目标建筑布局、守卫力量、巡逻规律、电子监控范围等关键信息。如果可能,尝试使用小型无人机或传感器进行短距离探测,但风险很高,极易暴露。”
“人员方面,我们目前可用的核心战力,包括我带来的‘归巢’行动组四人,夜鸢队长,雷昊先生,以及您,默少主。但这不够,尤其是缺乏熟悉安第斯山地环境和边境地带的本地行动人员。”‘隼’直言不讳,“‘兀鹰’如果可靠,他或许能提供这样的人选,或者可靠的渠道去雇佣。南美有不少退役的特种部队士兵或经验丰富的‘丛林向导’,只要价钱合适且任务不过于离谱,他们愿意接活儿。”
陈默沉思着。时间紧迫,但准备工作必须扎实。尤其是渗透“蜂后”巢穴这种龙潭虎穴,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先推进与‘兀鹰’的会面。如果他那边能解决本地向导和部分行动人员的需求,第一阶段的外围工作可以立刻开始。卫星图像和气象资料,夜鸢你负责跟进接收和分析。”陈默做出部署,“雷昊,你和‘隼’一起,细化第二阶段抵近侦察的装备需求和人员技能要求清单。同时,继续通过其他暗桩渠道,收集任何关于‘圣埃斯佩里图’山谷、‘蜂后’、以及‘黑曼巴’在南美活动的零散信息,哪怕只是传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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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浩瀚太平洋某处,一座外观如同大型石油钻井平台、实则内部经过彻底改造的移动海上基地深处。
一间充满未来感与冰冷医疗气息的观察室内,‘蜂后’穿着白色的无菌服,戴着金丝眼镜,站在巨大的单向玻璃前,看着隔壁房间内刚刚脱离生命危险、身上连接着多种维生和监控设备的‘蝮蛇’。
‘蝮蛇’脸色惨白如纸,腹部和身上多处包裹着厚厚的敷料,但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部分神采,只是里面不再有之前的冰冷玩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
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人(隔着一层玻璃)。
“你的任务失败了,我亲爱的‘蝮蛇’。”‘蜂后’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不仅没有拿回‘钥匙’,还损失了整整一个行动小队,连你自己也差点回不来。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那个陈默,真的这么厉害?还是……你有别的失误?”
‘蝮蛇’喉咙动了动,声音嘶哑干涩:“目标……比预估的更顽强,更悍不畏死。他用了同归于尽的方式……我低估了他的决心。‘钥匙’……最终被他的人带走了。我……尽力了。”
“尽力了?”‘蜂后’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你腹部这一刀,刺得很深,偏离了主要脏器,但伤及了重要的神经丛和血管。他是想让你活着,但活得痛苦。这是一种惩罚,也是一种……宣告。”
‘蝮蛇’闭上眼睛,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一刀的记忆,以及陈默最后那冰冷决绝的眼神,如同梦魇。
“数据呢?‘普罗米修斯之火’的核心数据,有没有可能被部分破坏或加密?”‘蜂后’问到了关键。
“存储介质是特制的物理加密芯片,没有密码和特定读取程序,暴力破解会导致数据自毁。但我无法确认……他们是否有办法……”‘蝮蛇’没有说完。
‘蜂后’沉默了片刻,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龙兴盟……看来比我们想象的更有韧性。郑鹏杰醒了,陈默带着‘钥匙’逃了,还在南美扎下了根。他们拿到了抗体数据,就等于拿到了一张可以制约‘置换’计划、甚至制约我的牌。”
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不能再让他们继续逍遥了。‘钥匙’必须拿回来,或者……确保它永远无法被使用。陈默,也必须死。”
“需要我们怎么做?”‘蝮蛇’睁开眼睛,眼中重新凝聚起一丝属于顶级杀手的狠厉,“我可以……”
“你现在的任务是养伤。”‘蜂后’打断她,“我会安排最好的医疗,让你尽快恢复。但在这之前……”
她按下一个按钮,观察室的另一面墙壁亮起,显示出一张南美洲的地图,上面有几个红点闪烁,其中一个位于智利-阿根廷边境的区域被特别标注。
“根据你之前传回的零星情报和我们的其他信息源,陈默和他的人,很可能藏身于阿根廷巴塔哥尼亚地区。那里地广人稀,适合隐藏。但他们不可能永远躲着,他们要利用‘钥匙’,就必然会有所动作。”‘蜂后’的目光落在地图那个被标注的红点上,“启动我们在南美的所有眼线,特别是边境两侧的。重点监控异常的人员流动、物资采购、通讯信号。尤其是……与当年龙兴盟可能残留的旧关系网有接触的可疑活动。”
她转过身,看着玻璃后的‘蝮蛇’:“另外,通知‘男爵’的人,就说我们发现了龙兴盟残部在南美的踪迹,以及他们可能携带对‘置换’计划有重大威胁的物品。建议双方加强情报共享和协同行动。注意措辞,要让他觉得我们是在寻求合作,而不是在求助。”
‘蝮蛇’立刻明白了‘蜂后’的意图:既要借助‘黑曼巴’在南美更强的势力网络来搜寻陈默,又要将‘钥匙’(抗体)的存在以一种可控的方式透露给‘男爵’,既能施加压力,又能观察‘男爵’的反应,甚至可以借此在未来的博弈中占据更有利的位置。
“明白。”‘蝮蛇’应道。
“好好休息。”‘蜂后’最后看了她一眼,语气似乎温和了一些,但内容依旧冰冷,“等你好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做。陈默留给你的伤,我会帮你……十倍奉还给他。”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观察室。
‘蝮蛇’独自躺在冰冷的医疗床上,望着天花板,腹部传来阵阵隐痛。失败者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对于她这样骄傲的人。但‘蜂后’没有放弃她,甚至承诺为她复仇,这让她心中那团冰冷的火焰又重新燃烧起来。
陈默……我们之间,还没完。
而在平台另一端的核心实验区,‘蜂后’走进一间布满各种生物培养罐和精密仪器的实验室。她来到一个主控台前,调出了一份绝密档案。档案标题是:【“涅盘”协议——极端环境适应性强化及神经重塑可行性研究(基于‘置换’病毒变体V-7)】。
她看着屏幕上复杂的分子式和实验数据,眼神幽深。
“‘普罗米修斯之火’落在了敌人手里……虽然麻烦,但或许,也是加速‘涅盘’进程的契机。”她低声自语,手指抚过屏幕上一个人体神经网络的强化模拟图,“压力,危机,往往能催生出最极端的解决方案。陈默,郑鹏杰……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暗桩已动,猎手已醒。一场围绕“钥匙”、跨越安第斯山脉的猎杀与反猎杀,正在徐徐拉开血腥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