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燮看着士壹,摆摆手,示意其稍安勿躁。
这个弟弟小他十岁,如今也是满头白发。
他语气平缓道:“好了,都这么大年龄的人了,还看不开,先回去休息吧!”
士壹离开后,书房中便陷入寂静。
士燮脸上平和消失,浑浊双眸猛睁,“哼!孙权小儿!”
士燮将自己关在书房,其三子士徽见父亲不吃不喝,心中焦急。
想进门拜见,却被护卫拦在门口。
三日后,士燮出门,当即宣布一个命令。
举郡投降,真正的投降!
随后,他派人向吕蒙送上降表,言说自己年迈体衰,无力再理郡中事务,愿率交趾上下悉数真心归附,甚至连兵马愿全部交出,只求保全一方百姓安宁。
吕蒙接到降表,不由大喜,没想到,此次南征竟然如此顺利。
消息传至江东,孙权随即命吕蒙主持受降。
两月之后。
一艘楼船缓缓驶入合浦附近港口【今广西北海】,士燮在士徽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下船,感觉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他手持交趾太守印绶与兵马符节,走向合浦城门。
吕蒙率众将出迎,甲胄鲜明,与老迈的士燮形成鲜明对比。
他看着对方老态龙钟的模样,心中不免升起一丝轻视,更多的是兵不血刃拿下交州的志得意满。
“败军之将,交趾士燮,率众归降。印绶、符节在此,请吕将军纳之。”士燮的声音苍老沙哑,将印绶高高举起,“交趾兵马也全归将军节制,士燮老矣,性命在旦夕之间,今只求于交趾寻一茅舍了此残生。”
“哈哈,士公愿真心归附,此乃交州百姓之福!”
随后,吕蒙设宴款待士燮父子。
宴席间,士燮昏昏欲睡,宴会无奈只能草草结束。
不过,这也让吕蒙对于士燮更加安心。
最终吕蒙没有为难士燮,让其回交趾养老,自己亲自带兵马,前往交州接收交趾。
船舱之中,士燮与吕蒙闲聊之时,士燮欲言又止。
吕蒙忍不住问道:“士公可是有话说?”
士燮苍老的声音迟缓:“将军!可愿听老朽一言?”
“哦,士公请讲。”
“将军待我士家甚厚,今见将军与吴侯有性命之忧,老朽心有不忍,特来告知将军!”
吕蒙眉头一皱,一拍案几,怒声道:“胡言乱语!”
“胡言?”士燮淡然一笑,枯瘦的手指颤巍巍朝北方指了指,“刘备已全据荆、益,去年还平定了南中叛乱。实力大涨,刘备下一步会如何呢?”
吕蒙迟疑道:“应该是雍凉。”
士燮颔首:“不错!但将军可知,刘备如果拿下陇右,实力大涨之下将无人可制。”
“何出此言?”
“其人乃汉室宗亲,一旦得势,北方心慕汉室者必群起响应,此等人望,曹操都远不能及。
到时,曹操绝非刘备对手,曹亡,天下三分去其一,唇亡齿寒,吴侯真能独抗刘备?”
“这……”吕蒙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汉室宗亲’有如此力量?”
“将军可知光武旧事?”
吕蒙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后汉无人不知。
“刘备与刘秀早年经历,何其相似。刘备早年以织席贩履为生;刘秀也仅顶着汉室宗亲的农夫而已。光武能中兴大汉,刘备为何不能?”
吕蒙沉默了。
士燮向前倾身,眼神骤然锐利:“老朽所言,江东以舟楫之便可挡曹操,却挡不住刘备,何也?
因为荆州水军不弱于江东,又有北地骑兵之锐,吴侯何以抗衡?”
吕蒙一惊,刚刚,对方老态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待他定睛之时,对方还是那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
士燮将声音放轻,似在低语:“当初,孙刘联姻,刘铭送夏口、‘吴侯’爵位,看似大方,实则极其阴毒。以此二小利,让吴侯无法再窥荆州,否则将被世人唾骂,忘恩负义,首鼠两端。”
吕蒙惊得张大嘴巴,他从未想过,当年刘铭所为还有如此目的。
士燮看吕蒙震惊,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他继续道:“刘备无后顾之忧,这才能专心经营荆州,夺取益州。
吴侯虽有扬州、交州,然而交州贫瘠,如何能与富庶荆州、益州相比?如果再得陇右,马超的西凉铁骑,曹操都需避其锋芒,吴侯可有应对之策?”
吕蒙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没想到刘铭当初算计之狠,竟至于此。
但突然一愣,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冷声道:“哼,某虽愚钝,然公瑾、子敬皆智谋卓绝,你方才所言,他二人也未曾察觉?”
士燮呵呵轻笑两声道:“不是未察觉,而是无奈之举。”
“既然如此,如今局面难道公瑾、子敬岂会无应对之策?”
士燮轻轻摇头:“反制刘备之策,吴侯早已错过。”
“什么机会?”
“这,老朽不好多言,将军自己思考一番,想必便能明了。”
吕蒙盘点近几年的大事件,貌似是孙刘四路北伐之后,格局就变了。
吕蒙终于明白,士燮说得是,十万大军兵临合肥之事。
想起此事,吕蒙只觉面色阵阵发热,咳嗽两声,转移话题道:“即便如此,公瑾也是兵临汝南,等到刘备再度北伐之时,我江东也可两路北上,到时趁机拿下辽东,即便曹魏覆灭,我江东与刘备平分天下,胜负犹未可知。”
士燮心道,这确实是谋国之言,但……
士燮轻笑一声,道:“时移世易,将军此言,放在以前可行,但如今却不行。”
“为何?”
“周公瑾,我这个在偏远南疆之人,都曾听闻他与刘铭关系匪浅。
将军可敢断定,此二人没有暗通款曲,或者早已投靠刘铭?”
“这……”关于周瑜与刘铭的传言,吕蒙不是没听说,即便吴侯对其颇有微词,但他却不信周瑜会背叛江东。
他面色转冷,道:“士公,欲行挑拨离间之计否?”
士燮呵呵轻笑,语气似对后辈的无奈:“将军多虑了。老朽已举郡归降,孑然一身,行挑拨之事又能如何?只会将自身陷入危局,为他人做嫁衣罢了。如今,不过是见吴侯与将军身处危局,才冒死进言罢了。”
吕蒙怒气未消,语气变得生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