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炅再也坚持不住,噗通一声,直直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却坚定道:
“将军容禀!小人之母本是汉家女子,被掠卖至越嶲,沦为高定侍女。
昔年高定醉酒,强占吾母,方有小人。此后他动辄打骂,吾母不堪其辱,待小人长成便自戕而亡。
此恨刻骨铭心,小人立誓必报,今日终得偿所愿……”
半晌,他再次听到一个声音,仿佛要刺入他的灵魂:“此等秘辛,除你之外,可还有人证?高定旧部中,可知晓你身世与你母遭遇者?”
高炅撩开衣袖,展示手臂伤痕。
悲愤道:“将军明鉴!小人母亲之事,当年府中老仆皆知,将军可随意查问。
至于高定……视我母子如猪狗,从不避人,其麾下心腹多有见证他酒后殴打我母之人。小人忍辱偷生至今,便是为了今日……”
高炅说着,发现一双大手抚起自己。
“汉话不错……”
高炅抬头,发现是刘铭。
他再次拱手道:“小人汉话是跟阿妈所学。”
刘铭感叹,好俗套的剧情。
不过他知道,这正是汉蛮杂居之地屡见不鲜的悲剧。
“先入城吧!”
随即转向庞德,“令明将军,劳烦你安排士卒进驻。”
“喏!”庞德沉声领命。
在他的调度下,汉军与归降士卒共万余人,井然有序地入城。
刘铭安抚好情绪激动的高炅,稍后便从庞德口中得知,高定的其他子女已尽数死于高炅刀下。
他不得不感叹:是个狼人。
不过,这个高炅,却正是刘铭现在需要的。
以蛮制蛮,这个高炅是高定子嗣,正好做新一代叟人首领。
暂时稳固了邛都,刘铭先给诸葛亮传信。
告诉对方越嶲郡的情况,以及雍闿朱褒收到高定之死后,可能的反应。
刘铭不知道的是,邛都就有雍闿使者。
早在高定被杀时,使者就偷溜出城向雍闿报告去了。
诸葛亮收到刘铭书信之时,不由苦笑。
因为雍闿已与朱褒合兵一处。
加上孟获部卒,一共五万人马,直接向朱提杀来。
刘铭再次收到诸葛亮书信时,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雍闿动作竟如此之快,竟已联合朱褒围困朱提?
刘铭召来庞德、张南、冯习等议事,如何救援朱提。
“几位,雍闿联合朱褒,召集五万蛮兵围困朱提。我等如何救援?”刘铭道。
“禀将军,末将愿带人前往救援孔明先生。”庞德抢先道。
“朱提如今将近两万人马,一时无事。”刘铭并没直接同意,“如果我等能从越嶲直插益州,雍闿后方一乱,蛮兵必作鸟兽散。”
“将军,山路崎岖,辎重无法跟上。”庞德沉声道。
习惯了北方广阔天地的他,面对密林山路有些发怵。
当然更令他不安就是坐船。
张南这时出声道:“将军,何不以水道运粮?”
刘铭盯着孙水和泸水【就是后世雅砻江支流安宁河和金沙江】,
缓缓摇头道:“此去益州与之前不同,我等不熟这方水道。如遇浅滩、湍流或是暗礁,粮草便无法跟上,队伍便会陷入被动。”
“何不找高炅来问?”庞德提议道。
刘铭知道高炅连高定其他子嗣都痛下杀手后,心中早已多了层提防。
此人看似归顺顺从,实则野心暗藏,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若非此刻还需借他安抚越嶲残余势力,刘铭断不会留他到现在。
想来高炅也看穿了这层相互利用的关系,是否真心相助,还未可知。
半晌。
刘铭叹口气道:“先找高炅来问。”
张南随即领命而去。
高炅来得很快,知道刘铭之意后,也没隐瞒:
“将军,邛都这条水道浅滩极多。将军如需南下,邛都往西,有若水,河面宽阔,但水流稍急。”
刘铭指尖在舆图上若水的位置一点,当即拍板。
“就走若水!高帅,烦请你出面征调船只,至少备齐两百艘走舸。”
此处叟人常借船出行,调集小船,本不是难事。
更遑论如今,高炅借着刘铭的威势,在残余的叟人部族中说一不二——
往日里那些对他阳奉阴违的首领,个个噤若寒蝉,不敢有半分拖延。
五日后,若水码头已是船帆林立,三百艘轻捷走舸整齐排列,正候着刘铭调遣。
高炅不仅超额完成任务,还额外抽调了熟练船工随行。
刘铭拍着高炅的肩膀,语气恳切:“高帅辛苦。
此次,铭带来不少中原的耕作、岐黄之术,等平定雍闿之乱,便让你部众前来学习。
你也是汉家儿郎,当引领部族承袭汉家衣冠礼制,共归王化。”
高炅眼中闪过喜色,转瞬又化为恰到好处的恭敬,躬身抱拳,语气难掩激动。
“将军此言,正合炅之所愿!将军‘知行合一’的论调,炅早有耳闻,心向往之久矣!”
“甚好!”刘铭颔首一笑,没再多言。
随后,刘铭以张南、冯习留守邛都,稳固越嶲局势。
同时由二人统筹若水航道的粮草转运,确保船队按节点跟上大军。
他与庞德率八千士卒,每人带足十日干粮作为应急,沿若水岸线翻山越岭,缓缓向益州行军。
刘铭队伍正在赶路之时,朱提城下却是杀声震天。
邓方自任庲降都督以来,因知雍闿等人有反心,所以不断加固朱提城防。
除了雍闿和朱褒麾下少量汉人精锐外,都是蛮人,他们根本不善攻城。
只是丢下一堆尸体外,毫无建树。
刘铭与庞德率八千精锐自邛都(今西昌)开拔,择西南山道穿行。
层峦叠嶂间,将士们攀藤附石、披荆斩棘。
兼程七日,终抵今攀枝花境内的江边码头,与等候在此的船队顺利会合。
将士们攀山越岭多日,不少人被荆棘划伤,南方湿热天气下创口极易溃烂,还有人受瘴气侵扰头晕乏力。
刘铭当即令随行医官,取军中剩余酒精分发给各队:
一则为伤员清洗创口消毒;
二则让将士们少量饮用驱散体内湿气。
一番休整,带上粮草,大军再度挥师南下,直入益州郡地界。
彼时南中荒僻,除四郡郡治外,再无大城,均是依山而建的村寨。
见大军到来,均是闭门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