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懿两人婉拒了马家车马相赠,只拿了一些盘缠,披着晨露星光,聆听着清脆鸟鸣,慢悠悠地上路了。
下一站,铜鼓岭。
铜鼓岭,位于凉城的西南,相距约1000里。两处之间明越王国的一处危险之地,被一片原始密林与重山叠嶂分隔开来,中间贯穿着一条大江,名为忧愁江。大江穿过层层密林与山脉的阻隔,奔流入浩瀚烟波的无尽海怀抱之中。
“先生,为何不愿接受马掌柜的马车相送?”
李峥有些想不明白,能轻松地乘坐马车前往目的地,不是非常好吗?非要走路,真是进水了。
“游学不可图一时之快,受人因果之事少接为妙。”
刘伯懿背着手,头也不回地答。
“又是因果,因果有这么可怕吗?”
李峥嘴里嘟嘟囔囔地在心里发问。要是如先生所说,人与人不如不见为好,省了因果要还。少年心思,岂知修行界的玄妙神奇呢?
自从发生三眼神鹰拦路抢劫之后,李峥发现先生话更少了,似乎心事重重的。他几次想开口又不敢问。在他眼里看来,有本事就应显露出来,让人知晓,令人害怕,有啥好躲躲藏藏的,搞不明白上了年纪的人。
自三岁半开始,他便跟随先生四处游学,探访了魏国、南越王国两个王国绝大部地方,见识增长许多,已超出同龄甚至许多整天待在家里或学院苦读的成年书生。令人惊奇的是,这么多年来,哪怕在外风吹雨打,李峥似乎没有感冒发烧过。腊月寒冬,别的孩子穿着如熊仍瑟瑟发抖,他却两件单衣云淡风轻。他自己丝毫未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只是单纯认为体质好而已。有时候,跟同龄或比他稍大的儿童一起玩闹,一起角力,大个的男孩欺负他长得瘦弱,总喜欢先挑战他,结果竟然被他一一打败,在玩伴中获得了一个非常响亮的绰号“斗王”。每次灰头土脸地回家,在先生面前显摆时,总以为会得到先生的表扬,每每却是一个大大的板栗,让他觉得很有挫败感,心里不知不觉与先生有了距离感,觉得他无法沟通交流,不懂乐趣。因此,他偷偷地给刘伯懿取了一名绰号“木头先生”。可偏偏这个“木头先生”,却打破了他的三观,活生生变成了一位非常厉害的高人,让他瞬间从黑粉变成了铁粉。如今,他跟在先生身后,都觉得瘦弱的小胸脯挺直了许多,像只在母鸡面前斗战的小公鸡一般,雄赳赳的。
“先生,您啥时候教我几招绝学?如若遇到险情,好让峥儿有自保之力。”
刘峥见四下无人,赶紧加快脚步,溜到刘伯懿身边,媚笑地问道。
刘伯懿听了,身子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走了,脚步却是愈走愈快,转眼便拉开了几十丈远。
“先生,先生。您给峥儿一个话儿嘛。”
李峥今天是彻底赖上了,一个劲儿地在后面追着喊。说也奇怪,三四十斤重的箱笼,今天显得特别轻。
南越王国,邕城。
一处偏僻的小巷,一间不起眼的院落,石凳,石桌,木亭子。
两个男人,一高一矮。高的,瘦似竹,四肢如柴,脸色如墨,两只凹陷的眼眶镶着一对灰黑的死人眼珠子。矮的,胖像墩,双腿粗壮如柱,两手青筋直冒,如铁般的脸颊,夹着红眼,冒着吃人的寒光。
“老柴,消息探得如何?是否找到人了?”
矮个男人粗声粗气问。
高个子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茶杯,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双眼微眯,一副沉醉的样子。凹陷的珠子,更幽冷可怕了。
“找到了。就是我们多年追查的那个。幸亏他在南越王国边境上留下了痕迹,不然真的找不到。呵,正义出卖了他的行踪。他们已前往明越王国了。”
“真的?哈哈。妈来拉巴的,终于有消息了。这老东西,真会躲,害得我们兄弟俩十年没得睡过一个好觉。”
“堂主有令,此次要彻底灭了,不给青云宗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那是自然。凭我们俩黑风双煞的威名,要灭他刘云青岂不是手到擒来吗?据说,十年前,他的修为只不过是灵王境而已,哪怕他天赋再高,也不会到巅峰境界。嘿嘿,而我们兄弟俩都是巅峰,如再打不过,不如一头撞死在女人胸口算了。”
黑风双煞,幽冥谷十大金刚之一,主掌刺杀任务。柴如疯,地金刚,魏国北地令人胆寒的一对杀星。
一路上,明越王国的美景没有令刘伯懿停下匆匆地脚步,反而越走越快。他心里莫名不安起来,似乎感知到危险的到来。当初,放走三眼神鹰也许是败笔。可惜,没有后悔药吃。再说,无故害人性命,亦不是他的本心。
李峥在后面胡搅蛮缠一阵子后,见先生对此不理不睬,脚步却是越来越快,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先生应该是碰上难事了。聪明的他,只好默默地加快脚步跟随在后。
显然,上次遇到劫匪以后,先生便变得愈发沉默寡言,有时还失神得可怕。
两人离开凉城五天。一路走走停停,像陌生人一样,默不作声。刘伯懿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在尾随,起初不在意,可是走了五天,那股气息始终若有若无,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他余光瞅了瞅身后的李峥,心里暗暗感叹,年轻真是好,无忧无虑,没有如此多的负担。他未能明确对方是何身份,跟踪的目的是什么。目前,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峥儿。”
走在前方的刘伯懿突然轻喊了一声,招手将他叫来。
“先生!”
这是五天以来刘伯懿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以为是先生在生自己的气,也不敢多问,只好默默相随。
“今晚我们在前方五里的龙牙山露宿吧。看这情形,一个时辰后可能会降雨了。你得快点跟上。”
“好的。”
龙牙山,是横断山脉的一处险地,地形复杂,山高林密,猛兽毒虫肆虐。寻常人白天都不敢深入其中,更何况夜晚呢。如果一旦错过宿头,客商路人宁愿多走十里,也不会在此露营。
刘伯懿未将危险即将降临之事告诉李峥,生怕引起他的不安。毕竟,孩子太小。哪怕知晓李峥天性胆大,也不能让他分担这样的压力。如果对方是为了复仇,以他如今的修为,明越王国除了那几位隐居的灵皇境强者,还不至于让他忌惮。
为了赶路,两人加快了脚步,终于在日落前起到了龙牙山。
晚霞如血,落日隐隐,凉风忽然从山间密林里窜出来,四处狂虐,好不凉爽。晚鸟匆匆,夜虫已迫不及待地一试歌喉,为这冷清的天地提前热身。
“好凉爽。要是能洗个澡,更是可爱了。”
李峥将身上的负重卸下,深深地伸了一个懒腰,重重呼了一口气,赶路一天,让身上臭汗淋漓。
“山右侧有一处小河,快去洗吧。”
刘伯懿坐在山洞一块黑色石头上,依然沉默似金。
李峥越想越觉得奇怪,先生似乎来过此地一样,怎知晓山右侧有一条小河?年幼的他,很快被河水的流淌声吸引,三下五除二脱光,一个跳跃,扑通,在河面上炸出了巨浪。吓飞了晚鸟,惊扰了睡鱼,打断了交响曲,乐坏了自由的心。
刘伯懿听到了李峥欢乐的玩闹声,嘴角微扬。他弯腰堆起捡来的柴火,今晚他要为徒弟做一次晚餐。
龙牙山外。
一棵巨树上,一个黑影潜藏于其中,随风摇晃。他目力极好,看到了百丈外那堆火光,嘴角亦是微扬,脸上爬过一只蚊子,毫无察觉。
李峥在小河里疯狂了半个时辰,洗去了尘埃,擦净一身的疲劳。水性好的他,还在水里抓到了一尾三斤左右的鲶鱼。这家伙,滑不溜湫,硬生生地被他捞上岸来。今晚,有大餐!
“先生,先生,您看,鱼,大鱼!”
李峥用衣服将鱼包起来,飞快地朝山洞跑来。
刘伯懿似乎感知到了什么,轻轻朝山洞外左侧瞥了一眼,然后又继续烤起了面饼。
李峥来到山洞前,十分讶然,先生竟然在做晚餐。天啊,这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了吗?要知道,先生从不动手下厨的,今天是怎么了?
“轰隆,轰隆!”
突然,天边响起了一阵闷雷。
“果然不错。懒人出工,天下雨。”
李峥嘴里嘟囔一句,真是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