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的雨丝细得像银线,斜斜地织着,把染坊的青瓦润得发亮。丫丫坐在廊下的竹凳上,手里捏着块“浅靛蓝”的布料,正用银线绣风筝——针脚在淡蓝的布上跳,很快绣出个拖着长尾的风筝,翅尖还沾着点“荔红”的碎布,像落了朵小桃花。
“绣得真轻,”春桃端着个竹筛走过,筛子里晒着刚收的苏木,红得像凝住的血,“风一吹,真像要飞起来似的。小石头刻的木牌呢?配在一起才像样。”
丫丫从兜里掏出块木牌,上面的风筝刻得比她绣的还精神,竹骨的纹路深浅分明,尾巴上还刻了几缕流苏,像被风吹得飘起来。“他说这木牌得浸过雨,才能更结实,”她把木牌往布料上比,“你看,是不是正好?”
春桃刚要说话,院门外传来“吱呀”声,小石头披着件蓑衣走进来,蓑衣上的雨水顺着衣角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积了小水洼。他手里拎着个油纸包,油纸渗着点湿,却裹得严实。
“阿婆让买的胭脂花籽,”他把纸包往石桌上一放,看见廊下的布料和木牌,眼睛亮了,“风筝绣好了?”
“快了,”丫丫把木牌递过去,“你刻的流苏比我绣的好看。”
他接过木牌,指尖蹭过她绣的风筝翅尖,银线的凉意混着布料的暖漫上来,像雨丝落在春天的草上。“我再刻个小线轴,”他忽然说,“缝在风筝旁边,像真的在放线似的。”
雨越下越密,打在染坊的晾布架上,发出“嗒嗒”的响,像谁在轻轻敲着鼓。小柱子举着个油纸伞跑进来,伞面是“蜀锦青”的,上面拓着金鳞鱼,雨珠落在上面,像鱼在吐泡泡。“丫丫姐,石头哥,我娘说雨后采的荠菜最鲜,让你们明儿个一起去!”
“好啊,”丫丫笑着点头,“正好给你的新褂子绣几朵荠菜,配风筝。”
小柱子的眼睛亮起来,举着伞在院里转圈,青布伞面在雨里晃,像条游来游去的鱼。“等褂子做好了,我要穿着去放风筝!”他的喊声混着雨声,在染坊里荡开,像撒了把春天的糖。
小石头蹲在廊下刻线轴,刻刀在木头上“沙沙”响,木屑混着雨水落在他的蓝布裤上,像撒了把碎雪。丫丫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蓑衣的草叶沾了雨,亮晶晶的,忽然觉得这雨天的染坊,比晴天更静,也更暖。
“胭脂花籽要泡水催芽,”阿婆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个陶盆,“等雨停了种在院角,开花时摘下来染粉布,给丫丫做件新裙,配小石头的青布褂正好。”
丫丫的脸像被胭脂染过似的,低头继续绣风筝,银线在布上绕出小小的圈,像把阿婆的话都缠在了里面。小石头刻线轴的手顿了顿,木牌上的线轴忽然多了个小小的结,像怕风筝飞跑似的。
雨停时,天边挂了道浅虹,把染坊的院子染得五颜六色。小石头把刻好的线轴木牌递给丫丫,上面的结刻得极细,像真的打了个活扣。“这样就跑不了了,”他说得认真,像在保证什么。
丫丫把木牌缝在风筝旁边,淡蓝的布上,银线绣的风筝牵着木牌刻的线轴,像真的在雨后天晴里飞。她忽然觉得,这风筝和木牌,像藏了个春天的约定,等天暖了,风来了,就要一起飞向天空。
夜里,她把绣好的风筝布样夹进染谱,旁边放着颗胭脂花籽。在灯下写:“雨水,雨歇,风筝绣成,木牌系线,春约藏布间。”她拿起笔,在风筝尾巴上画了道长长的线,线的尽头画了两个挨在一起的小人,像把这雨天的暖,都画进了待放的花里。
窗外的月光落在陶盆里,泡着的花籽泛着微光,像颗颗要发芽的春。丫丫抱着染谱,听着院角的蛙鸣,忽然盼着胭脂花快点开,不是因为要染新裙,而是想看看,当花影落在青布褂上时,会不会像春天的风,把所有的心意都吹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