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得染坊凉棚上的茅草沙沙响。春桃蹲在“松雪青”染缸边,手里捏着片晒干的松针,正跟缸里的精灵说话。阳光透过茅草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把银镯子照得发亮,像圈小小的月亮。
“再过些日子就要染冬布了,”她把松针轻轻放在缸沿,“阿婆说今年要多染些‘松雪青’,镇上的学堂要给学生做棉袍,你可得打起精神,别犯困。”
缸里的染液漾开圈浅绿的涟漪,像在点头。春桃笑了,又往缸里撒了把新采的薄荷:“给你提提神,这是咱说好的,你帮我染出最正的色,我就天天给你带薄荷。”
阿枣抱着布偶狐狸跑过来,布偶的新帽子是用“月黄昏”染的,帽檐上还拓着朵桂花:“春桃姐,‘月黄昏’的精灵说要跟你讨块桂花糕,它闻见灶房飘香味了。”
春桃往灶房望了望,阿婆正揭开蒸笼,白汽裹着甜香漫出来,馋得人直咽口水。“等阿婆蒸好,我就给它留块最大的,”她摸着“月黄昏”的缸沿,“不过它得答应,给学堂的书套拓最清楚的桂花纹,别像上次似的,把花纹拓成一团模糊的黄。”
“月黄昏”的染液立刻冒起串急转的泡泡,像在保证。阿枣看得直拍手:“它们真听话!比小石头哥强多了,叫他帮忙拓板,总说手酸。”
“谁说我手酸?”小石头扛着捆松枝从外面进来,枝桠上还挂着松脂,“我这是在给‘松雪青’找好料,你以为谁都像你们,整天对着染缸说废话?”话虽如此,却把松枝往“松雪青”缸边放得近了些。
春桃看着他的背影笑,对“松雪青”说:“你看,他嘴上厉害,心里还是向着你的。”
“松雪青”的水面晃了晃,像在偷笑。
午后,小樱和梭子在清点秋冬的染料单子,春桃凑过去看,上面写着“苏木三十斤,栀子二十斤,松针五十斤……”她忽然指着“松针”那行说:“得多备点,‘松雪青’的精灵说,今年的雪会比往年大,得用更浓的汁才够暖。”
梭子愣了愣,随即笑了:“行,听你的。去年你说‘月黄昏’要加蜂蜜,染出来的布果然甜香得很,货郎都多订了五匹。”
春桃的脸“腾”地红了,却把单子往怀里揣了揣:“我再去问问其他精灵,看看它们还有啥要的。”
她挨个儿跟染缸说话,“紫苏紫”要新采的紫苏叶,说陈叶的味太淡;“茜草红”要加两瓢井水,说天凉了,它喜欢凉丝丝的;最淘气的“桃花粉”虽然过了季节,却在缸底泛了圈淡粉,像在说别忘了明年春天的约定。
阿婆坐在廊下看着她,对小樱说:“这孩子跟染料投缘,就像当年的你娘,眼里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她拿起块“松雪青”的边角料,“你看这布,摸着就比往年的暖,像藏着团小炭火。”
傍晚收工时,春桃把精灵们的要求记在染谱上,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约定符号——一个圆圈里画着片染缸和只手,像在拉钩。她刚合上染谱,就看见“松雪青”的缸沿上,不知何时多了颗晶莹的松脂,像精灵送的小珠子。
“这是谢礼呢,”她把松脂捡起来,对着光看,里面像裹着片小小的松叶,“等攒多了,串成串挂在染坊门口,肯定好看。”
小石头路过看见,伸手要拿:“给我看看,是不是真像你说的那么神。”
春桃赶紧把松脂藏起来:“不给,这是精灵给我的,你要想看,自己去问它们要。”
小石头撇撇嘴,却转身往松树林的方向走——明天得早起,多捡些带松脂的枝桠,说不定那精灵真会给他颗更大的。
夜里,染坊的灯亮着。春桃把松脂放在枕头边,闻着淡淡的松香味,很快就睡着了。梦里,她看见好多小小的精灵从染缸里跳出来,有的紫,有的红,有的金,围着她跳舞,手里还举着松针、桂花、薄荷叶,像在庆祝她们的约定。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染缸上,泛着层温柔的光。那些藏在染液里的精灵,像在轻轻说:“晚安啊,约定好了,冬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