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丝细如牛毛,染坊的屋檐下挂着串刚染好的“艾草青”布,被雨水打湿后,颜色沉得像深潭里的绿。阿枣抱着她的布偶狐狸坐在廊下,手指摩挲着布偶尾巴上那颗红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院里晾着的各色布料,像在给狐狸挑新衣裳。
“想给它做件啥色的?”阿禾端着碗青团过来,艾草的清香混着豆沙的甜,在雨雾里漫开,“‘桃花粉’太嫩,‘松雪青’太沉,我看‘春柳绿’正好,像刚抽芽的柳条,透着股机灵劲。”
阿枣摇摇头,指着染坊角落里那匹“紫藤紫”:“我想要那个,像架上的紫藤花,紫莹莹的,配狐狸的红眼睛肯定好看。”她把布偶举起来,歪着头打量,“再给它缝个小荷包,装些薰衣草,睡觉就不做噩梦了。”
小石头正蹲在染缸边搅“月黄昏”的染料,闻言直撇嘴:“给个布偶做衣裳,还装薰衣草?你咋不给它盖间小房子呢?”他嘴上说着,手里却捡起片掉落的紫藤花瓣,往布偶头上一放,“喏,先戴朵花当个装饰。”
阿枣被他逗笑了,把花瓣别在布偶的耳朵上:“等我学会染紫藤紫,就给它做件长袍,像戏文里的书生。”
小樱正在整理新染的“蒲公英白”布,听见这话笑着说:“那得先学拓蒲公英纹,缝在袍子上,像带着星星出门。”她剪下块边角料,“先用这个给布偶做件小褂子,练练手。”
阿枣接过白布,像捧着块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她找出针线筐里的彩线,选了根紫藤紫的线,穿针引线时,手指抖得像风中的蒲公英。第一针就扎歪了,线在布上打了个结,像颗小疙瘩。
“别急,”阿婆坐在旁边纳鞋底,“缝布跟染布一样,得沉住气。你看这针脚,要像拓纹时的力道,匀匀的才好看。”她放下鞋底,拿起针线示范,“这样起针,这样收线,像给布纹镶边,藏在里面才不扎人。”
阿枣跟着学,缝得慢,却格外认真。线在白布上绕出歪歪扭扭的边,像条爬行的小紫虫,她却笑得眉眼弯弯:“你看,它有领子了!像小石头哥冬天穿的厚棉袄。”
小石头凑过去看,故意皱着眉:“这领子歪得像被狐狸啃过,还是我来帮你吧。”他抢过针线,三两下就缝出个方方正正的领子,针脚密得像筛子眼,“你看,这才叫手艺。”
“不好看,”阿枣噘着嘴把布偶抢回来,“我的狐狸喜欢歪领子,像跑着玩时被风吹歪的。”她拿起针线,继续给小褂子缝袖子,这次的针脚比刚才直了些,像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
梭子从镇上买线回来,看见石桌上的布偶小褂子,忍不住笑:“这袖子一边长一边短,是给独臂狐狸做的?”他放下线轴,从里面抽出根金线,“用这个锁边,像给衣裳镶道金边,立马精神。”
阿枣接过金线,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她学着用金线锁边,线在布上绕出闪闪的痕,歪领子和长短袖忽然变得不那么显眼了,像幅故意画歪的画,透着股憨劲。
傍晚雨停时,布偶的第一件新衣终于做好了。“蒲公英白”的小褂子,紫藤紫的歪领子,金线镶的边,袖子一长一短,却被阿枣视若珍宝。她把布偶套上新衣,举起来转圈,像在展示件稀世珍宝。
“好看!”阿禾拍着手笑,“比我第一次缝的帕子强多了,那帕子的边歪得能绕染坊三圈。”
小石头也点头:“确实比我想象的强,至少没把布偶的头缝到肚子上。”
阿婆摸着布偶的新衣裳,满意地点头:“针脚里藏着心呢,比啥都强。”她从屋里找出块“紫藤紫”的边角料,“明天教你做长袍,给它配个帽子,像真的书生一样。”
夜里,染坊的灯亮着。阿枣把穿新衣的布偶放在枕边,自己趴在新染谱上,给布偶的新衣画了张像,旁边写着“狐狸的第一件衣裳:蒲公英白,金线边,歪领子,阿枣缝”。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像在为自己鼓掌。
小石头路过她的窗,看见纸上的画,忍不住笑了。他悄悄从兜里掏出片晒干的紫藤花,夹在染谱里,像给她的画添了朵真花。
第二天一早,阿枣发现了染谱里的紫藤花,高兴得直蹦。她把花别在布偶的帽子上,捧着布偶跑到院里,让阳光照在新衣裳上。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撒了把碎金。
她忽然觉得,这染坊的日子就像给布偶做衣裳,哪怕针脚歪了,袖子短了,只要用心,就会藏着暖。以后她要给布偶做遍染坊的颜色,春柳绿的裤,月黄昏的裙,松雪青的披风,让它像染谱里的狐狸一样,陪着染坊走过每个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