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一个‘新工匠’?”
林瑶重复着秦风的话,指挥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这个提议太大胆,太冒险,如同一把双刃剑,稍有不慎,不仅会折损尖刀,更可能暴露整个行动,引来“时序会”更猛烈的反扑。
“说说你的具体想法。”林瑶拉开椅子坐下,目光锐利地盯着秦风。老王、小林和苏姐也围拢过来,气氛凝重。
秦风深吸一口气,梳理着思路:“沈渊拖延了那个‘范围性影响装置’的制作,这对‘时序会’的计划肯定造成了阻碍。他们现在急需一个替代者。这个替代者需要满足几个条件:第一,具备相应的技术能力,尤其是精密机械和可能涉及的声波、光学知识;第二,背景相对干净,易于控制,或者有可以被利用的把柄;第三,最好与现有的调查圈子没有明显关联。”
“我们要凭空造出这样一个人,难度太大,经不起深入调查。”老王皱眉,“而且,谁去扮演这个角色?我们的人,‘时序会’只要稍作背景调查,就可能露馅。”
“不需要凭空创造。”秦风指向白板上沈渊的社会关系图,“沈渊在这个城市经营了近五十年,他虽然孤僻,但不可能完全没有同行、学徒或者技术上的交流者。我们需要找到一个真实存在的、符合条件的人,然后由我们的人,以合理的借口接近他,甚至……在必要时,‘取代’他。”
“取代?”小林倒吸一口凉气。
“只是一种极端情况的预案。”秦风解释道,“更理想的方式,是说服这个人配合我们,或者,我们的人以学徒、助手的名义潜伏到他身边,等待‘时序会’上门接触。沈渊死了,他的‘资源’和‘客户’,‘时序会’可能会尝试接手。”
林瑶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大脑飞速运转:“这个思路可行,但人选是关键。我们的人必须精通技术,心理素质过硬,而且要有极强的应变能力和伪装能力。这样的人……”
她的目光在车内几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老王身上。
老王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苦笑道:“林队,搞技术我在行,但让我去当卧底跟那些疯子打交道……我怕我撑不过三分钟。”
“不是你。”林瑶摇头,“我们需要一个生面孔,一个从未在‘时序会’可能监视的范围内出现过的面孔。而且,需要上级从其他部门协调支援。”
她拿起加密电话,走到角落,开始向上级汇报这个大胆的计划雏形,申请启动卧底程序和人选支援。
等待批复的时间里,调查工作并未停止。老王和小林开始全力排查与沈渊有过交集的钟表匠、精密仪器维修师、乃至一些有相关背景的业余爱好者。苏姐则继续深化对黄铜装置和毒药来源的调查。
秦风则再次沉浸在对沈渊笔记本和所有物证的分析中,试图更深入地理解“时序会”筛选和控制“工匠”的逻辑,为卧底行动提供尽可能多的信息支持。
几个小时后,林瑶结束了通话,脸色严肃地走了回来。
“上级原则上批准了‘潜渊’计划。”她使用了刚刚获批的行动代号,“人选已经确定,正在调动。是我们系统内一位经验丰富的卧底侦查员,代号‘工匠’。他本身有工科背景,入伍前在精密机械厂做过学徒,具备基础。更重要的是,他参与过多起重大案件的卧底行动,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一流。”
这个消息让众人精神一振。
“他的任务是什么?”秦风问。
“第一步,选择合适的身份掩护和目标人物,成功潜入其身边,获取信任。第二步,等待并识别‘时序会’可能的接触,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尝试获取信任,打入其内部,至少摸清那个‘范围性影响装置’的动向和‘老师’的线索。第三步,视情况决定是否继续深入,或传递关键情报,配合外部收网。”林瑶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最高原则:安全第一。一旦身份暴露或面临不可控风险,立即终止行动,全力撤离。”
风险极高,但这是打破目前封闭僵局最直接、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接下来的两天,指挥部像一台精密仪器般高速运转。老王和小林从数十个排查对象中,筛选出了三个最合适的目标人物:
1. 李志国,65岁,原市精密仪器厂退休工程师,性格孤僻,技术精湛,爱好收藏和修复老钟表,住在城北老工业区宿舍,社会关系简单。
2. 李志强,61岁,李志国的弟弟,经营一家小型的自动化设备维修铺,技术全面,但近年来生意不佳,据说欠了些外债,有经济压力。
3. 陈默,42岁,独立手工艺人,擅长金属雕刻和微型机械制作,在业内小有名气,开有一间个人工作室,性格较为清高,但对技术交流持开放态度。
经过反复评估,“潜渊”小组最终选择了李志强作为切入点。理由如下:首先,他具备足够的技术能力;其次,他面临的经济困境可能成为“时序会”眼中易于控制的“把柄”;第三,他的维修铺接触三教九流,人员往来相对复杂,便于“工匠”以合理身份接近。
行动计划迅速制定:
“工匠”将化名“王磊”,伪装成一个在外地打工多年、因工厂倒闭返乡、有一定机电维修基础但渴望学习更精尖技术的年轻人。他将通过“偶然”的机会,结识李志强,并以其店铺生意不佳、自己可以帮忙打杂并支付“学费”为由,成为李志强维修铺的学徒。
与此同时,技术支援组将围绕李志强的维修铺,部署严密的远程监控和技术支援网络,确保能随时掌握“工匠”的情况,并在紧急时提供支援。
第三天傍晚,化装后的“工匠”——一个看起来有些木讷、穿着朴素工装、眼神里带着点对大城市生活疲惫的年轻男人“王磊”,提着简单的行李,出现在了李志强那家位于城乡结合部、招牌歪斜的“志强维修铺”门口。
透过远程传输回来的实时画面,指挥车内众人屏息凝神。
维修铺里堆满了各种废旧电器和零件,显得杂乱不堪。李志强本人,一个头发半白、身材干瘦、眼神里带着些生活磨砺出的警惕和疲惫的男人,正蹲在地上修理一台旧洗衣机。
“王磊”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才鼓起勇气般走了进去,用带着点外地口音的本地话,结结巴巴地说明来意,表示听说李师傅手艺好,想跟着学点真本事,可以不要工钱,只求管吃住,还能帮忙干活。
李志强抬起头,用沾满油污的手推了推老花镜,上下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不耐烦。
“我这儿不缺人,也教不了你什么,你找别家吧。”他挥挥手,继续埋头干活。
第一次接触,不出意料地吃了闭门羹。
“工匠”没有气馁,他放下行李,也不多话,就开始主动帮忙收拾店里散乱的工具和零件,动作麻利,看得出确实有些基础。
李志强瞥了他几眼,没再赶他,但也没搭理他。
接下来的两天,“王磊”每天都准时出现在维修铺,不要工钱,只管一顿午饭,埋头干活,打扫卫生,整理零件,甚至在一些简单的维修活计上还能提出点有用的建议。他表现得勤快、踏实、话不多,偶尔流露出对李志强技术的敬佩和对未来能找到好工作的渴望。
李志强的态度逐渐有所软化,虽然依旧话少,但偶尔会指点他几句。监控录音里,开始能听到一些简单的技术交流。
“进展比预想的要慢,但方向是对的。”林瑶看着画面中正在帮忙搬运一台旧电风扇的“王磊”,评价道,“李志强这种性格,需要时间和实际行动来取得信任。”
秦风却微微蹙着眉。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王磊”和李志强的互动上,而是反复扫视着维修铺周围的环境,以及偶尔出现在画面边缘的路人。一种隐隐的不安感,如同细微的电流,在他心头窜动。
“太顺利了……”他低声说。
“顺利不好吗?”小林不解。
“不是不好,是……感觉。”秦风揉了揉太阳穴,“‘时序会’如此谨慎,他们会这么容易就接纳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吗?即使这个陌生人看起来毫无威胁。沈渊刚死,他们应该处于高度警惕期。”
“你的意思是,‘工匠’可能已经被注意到了?”林瑶神色一凛。
“不确定。也许是我多虑了。”秦风摇摇头,“但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时序会’的审查,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无孔不入,方式也更……非常规。”
就在这时,老王突然收到一条来自外围监控小组的信息。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林队,我们布置在维修铺对面楼顶的一个隐蔽摄像头,信号受到短暂干扰,大约持续了十秒。技术分析认为是偶然的无线电冲突,但……时间点有点巧。”
几乎同时,另一个监控点传回画面,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骑着电动车,以极慢的速度从维修铺门口经过,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店内。
“查那个快递员!”林瑶立刻下令。
然而,等外围人员反应过来,那个“快递员”已经拐进小巷,消失在监控盲区。车牌是伪造的。
指挥车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他们可能已经在评估了。”秦风的声音低沉,“‘潜入’才刚刚开始,真正的考验,恐怕马上就要来了。”
画面中,“王磊”对此一无所知,他正按照李志强的指示,将一台修好的老旧收音机插上电源测试。收音机里传来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夹杂着模糊的音乐。
没有人注意到,在那嘈杂的电流声底层,似乎混入了一段极其短暂、频率异常、近乎超出人耳辨识范围的音频脉冲。
“王磊”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零点几秒,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只是信号不良造成的卡顿。
潜渊者,已入水。而水下的猎食者,似乎已经睁开了眼睛。下一步,会是风平浪静,还是暗流汹涌的“电击疗法”,考验着潜入者的神经,也考验着幕后指挥团队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