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雪关以东,永歌森林的边缘,原本死寂的冻土竟显露出一丝罕见的生机。被精心规划的灵田里,耐寒的作物在精灵们小心翼翼的照料下探出新绿;重建的村落虽依旧简朴,却已听不到往日的哀泣,取而代之的是精灵孩童们重新响起的、略显生涩的歌谣。更重要的是,那些曾被贵族把持的“霜火灵晶”矿脉,如今正将蕴含着奇异冰火能量的晶体,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最需要它们的边境战士和底层精灵手中。
这一切的变化,都源于那个入驻精灵王庭不久的人族王爷——刘渊。
然而,这束照入东境的光,对烬雪关以西的不死族而言,却无比刺眼。
不死族王庭,幽影大殿。
鬼仙司辰高踞于由无数苍白骸骨堆砌的王座之上,指尖一枚由精灵魂魄凝结的暗色晶珠,在他森白的指骨间缓缓转动。下方,一面幽光水镜正映现出东境边境线上,精灵族巡逻队精神饱满、配合默契的景象,甚至能看到几座新建的哨塔上,隐约有附魔的弩箭寒光闪烁。
“他在扎根。”司辰的声音如同寒风吹过墓穴,冰冷而平直,听不出喜怒,但大殿内弥漫的魔气却骤然变得粘稠而压抑,“用我们的资源,养他的兵,收买那些长耳朵贱民的心。”
他麾下的一名金尸大将闷声道:“主上,我们派去‘采购’精灵幼童和生命之泉的小队,最近几次都失败了,损失了不少好手。东境的防线,比以前难啃多了。”
“岂止是难啃!”另一名鬼将接口,魂体因愤怒而微微波动,“我们安插在精灵内部的三条暗线,就在昨天,被那个白啸岳带着白虎族的军队,连同窝藏他们的精灵家族,连根拔起!脑袋现在还挂在边境线上示众!”
“白啸岳……”司辰缓缓重复着这个名字,指间的魂珠骤然停滞。幽深的眼窝中,那两簇跳动的魂火猛地窜高,散发出近乎实质的怨毒与杀意。
就是这个名字的主人,当年与玄冥殿联手,将他与他麾下的不死族,像驱逐野狗一般,从世代居住的幽冥界核心区域,一路追杀,最终被迫迁徙到这苦寒的烬雪关!这是刻入骨髓的耻辱,是流淌在魂火中的仇恨!
如今,这条墨天渊曾经的恶犬,竟又投靠了新主,成了他司辰收复失地、吞噬生灵道路上的绊脚石!刘渊稳定东境的每一项举措,都像是在他司辰的权柄上割肉,而白啸岳的存在,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那段惨败的过往。
仇恨的种子,早已深种,此刻在利益被触犯的浇灌下,正疯狂滋长出带着毒刺的藤蔓。
“既然他刘渊想当这东境的守护神,”司辰的声音仿佛带着冰碴,“那本座,就让他先尝尝,守护不住的滋味!”
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死族的侵袭陡然升级。不再是零散的掠夺,而是针对性的、精准的斩首行动。
一个月内,边塞王府遭遇了七次刺杀。
有擅长隐匿的厉鬼,试图在深夜穿过阴影,直扑刘渊寝宫,却被对能量波动异常敏感的白啸岳提前察觉,一拳将那厉鬼连同其藏身的阴影都轰成了虚无。
有伪装成精灵使者的金尸,在献礼时突然暴起,匕首直刺刘渊心口。一旁的鲁达怒目圆睁,禅杖后发先至,如同金刚伏魔,直接将那金尸连人带甲砸成了满地碎片,怒骂道:“腌臜玩意儿!也敢在洒家面前弄鬼!”
还有利用地下阴脉潜入的尸巫,刚刚在王庭花园中冒出个头,试图布下诅咒法阵,就被巡逻的白虎亲卫发现,乱刀砍成了枯骨。
每一次刺杀都更加刁钻,更加狠辣,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白啸岳的力量法则如同最坚固的盾,鲁达的至阳功法如同最炽烈的火,两人一守一攻,将刘渊护得密不透风。所有被擒的刺客,无论动用何种秘法逼问,最终都会在吐露只言片语后,被体内预设的禁制引爆魂火或魔核,当场毙命。
刺杀无效,反而折损了不少精锐,司辰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幽影大殿点燃。
就在此时,边塞王府却派来了使者,递上了刘渊亲笔所书的和谈邀请。
“和谈?”司辰看着那封措辞严谨、不卑不亢的信函,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好啊,本座就看看,他想谈什么。”
和谈的地点,设在边境线上临时搭建的一座中立营帐内。
刘渊端坐主位,神色平静。白啸岳与鲁达一左一右,立于其身后,如同两尊门神,气势迫人。司辰则带着几名不死族高层,坐在对面,阴冷的气息与这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司辰首领,”刘渊开门见山,“如今两族对峙,征战不休,徒耗元气。不若就此罢兵,划定疆界,互通有无,共御烬雪关外之大敌,如何?”
司辰幽深的眼窝扫过刘渊,最终,那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牢牢缠在了他身后的白啸岳身上。
“罢兵?可以。”司辰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本座只有一个条件。”
他抬起骨指,笔直地指向白啸岳。
“把他的人头,献给本座。只要拿到他的头,本座立刻率领不死族,向你刘渊称臣纳贡,绝无二话!”
营帐内的空气瞬间冻结!
“放你娘的屁!”
鲁达瞬间暴怒,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一步踏前,地面都为之震颤,禅杖直指司辰,狂暴的气势席卷而出,吹得营帐猎猎作响:“老鬼!你想找死,洒家现在就超度了你!想要白兄弟的人头?先问问洒家这禅杖答不答应!”
不死族那边也瞬间剑拔弩张,鬼将金尸纷纷亮出兵刃,阴森的死气弥漫开来。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白啸岳,却只是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恢复了沉默。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唯有紧握的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没有看司辰,也没有看鲁达,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前那个端坐的背影上。他在等待,等待刘渊的决断。是牺牲他这“投诚的败将”来换取和平,还是……
刘渊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他甚至没有回头看白啸岳一眼,只是平静地迎上司辰那挑衅般的目光,嘴角似乎还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讽刺的弧度。
“司辰首领,好算计。”刘渊的声音清晰而沉稳,打破了僵持,“用一个根本不可能被应允的条件,来拒绝和谈,顺便……离间本王与麾下大将的关系。”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不死族众人,最终回到司辰身上,语气斩钉截铁:
“白啸岳将军,如今是本王的臂助,是守卫烬雪关的功臣!他的命,就是本王的责任!你想用他的人头做交易?”
刘渊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痴心妄想!”
“今日和谈之请,本王出于诚意,望两族止戈。既然首领并无此意,反而包藏祸心,那便作罢!”
他拂袖转身,对白啸岳和鲁达道:“我们走。”
鲁达狠狠瞪了司辰一眼,啐了一口,这才护着刘渊离去。白啸岳紧随其后,在踏出营帐前,他终是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王座上那笼罩在浓重死气中的身影,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沉寂的坚毅。
营帐内,司辰望着刘渊离去的方向,骨掌缓缓收紧,将那扶手捏得咯吱作响。离间之计被当场识破,他心中并无多少失望,反而涌起一股更加暴戾的杀意。
“刘渊……这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