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佛镇一役,虽成功搬空了机械厂,但付出的伤亡代价和暴露出的问题,像一根根钢针扎在李云龙心上。战斗总结会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拍桌子骂娘,而是沉默地听着各师汇报伤亡数字和弹药消耗量,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划着深深的刻痕。
“……综上所述,司令员,政委,”参谋长合上文件夹,语气沉重,“此次攻坚,我军伤亡主要集中在突破敌前沿铁丝网和机枪火力点时。我们的迫击炮数量不足,压制效果有限;战士们缺乏有效的破障工具,只能靠集束手榴弹和血肉之躯开路。弹药消耗,特别是重机枪子弹和迫击炮弹,超出了战前预估的一倍。若此类战斗频繁进行,我们的储备支撑不了三个月。”
指挥部里一片寂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云龙身上。
李云龙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指挥员焦虑的脸,最终落在赵刚身上。赵刚微微点头,眼神里是同样的凝重与决心。
“都听见了?”李云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仗,不是这么个打法了。以前咱们是叫花子,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捡到啥用啥。可现在,咱们是纵队!几万人的大家伙,不能再靠撞大运过日子!国民党的枪炮比咱们好,那是事实,不服不行!但咱们不能光眼红,得想办法,把咱们的‘血脉’打通,把咱们的‘筋骨’练硬!”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不再指向具体的敌军位置,而是重重地点在代表纵队后方基地和各个资源点的区域上。
“从今天起,全纵队的工作重心,给我转移到两件事上!”李云龙斩钉截铁,“第一,打通‘血脉’——建立咱们自己的后勤和军工体系!第二,锻造‘筋骨’——开展大练兵,提升部队正规战能力!谁要是还抱着过去游击队那套老皇历,别怪我李云龙不讲情面!”
“血脉”不通,四肢无力。李云龙将后勤建设提到了前所未有的战略高度。
1. 设立“血脉中枢”——后勤司令部: 在纵队司令部之下,正式成立后勤司令部,由一位经验丰富、作风严谨的原师级干部担任司令,直接对李云龙和赵刚负责。下设军需、运输、卫生、军工等多个部门,将原本分散、混乱的后勤职能统一起来,建立规章制度,实行标准化管理。
2. 开辟“生命通道”——建立兵站网络: 以纵队基地为中心,向各主要作战方向辐射,建立起一套由核心兵站、前进兵站和补给点构成的三级兵站网络。每个兵站都储备一定基数的粮食、弹药、药品,并配备运输力量和警卫部队。这条“生命通道”确保了物资能够像血液一样,持续不断地输送到前线部队。
3.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大生产运动:面对严峻的粮食危机,纵队学习延安精神,在战斗间隙,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各部划定区域,开垦荒地,种植土豆、萝卜等生长周期短的作物。后勤部门组织力量养猪、养鸡、磨豆腐。虽然远不能满足全部需要,但极大地缓解了供给压力,锤炼了部队在艰苦条件下的生存能力。
4. “车轮上的纵队”——运输力量建设:李云龙深知机动性的重要。他命令后勤部门,将所有缴获和收集来的卡车、骡马集中管理,成立直属运输团。同时,大力征集和打造大车、手推车等简易运输工具。他要求,“哪怕是用肩膀扛,用扁担挑,也要保证前线的战士有饭吃,有弹打!”
然而,最核心、最艰巨的任务,落在了“军工生产”上。光有粮草不行,没有枪炮,依然是待宰的羔羊。
纵队的“破烂王”们,迎来了真正的考验。李云龙给新成立的军工部下了死命令:“三个月内,我要看到我们能复装子弹,能批量制造手榴弹和地雷!半年内,要能修理绝大多数轻武器和迫击炮!一年内,老子要听到咱们自己造的迫击炮弹响!”
压力如山。军工部的负责人,那位沉默寡言的原伪满工程师王永贵,带着以小林觉、宫崎工程师为核心的技术团队,以及数百名挑选出来的战士学徒,扎进了位于深山沟里的“一号兵工厂”。
这里与其说是工厂,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嘈杂的手工作坊。利用从石佛镇等地搬来的机床设备,他们搭建起了几个简陋的车间。
子弹复装线:这是最先启动的项目。收集来的弹壳经过清洗、校形,安装上利用收集的铜元冲压而成的弹头,填上土法提纯的黑火药(后期逐步换装缴获的无烟火药),再装上回收或自制的底火。整个过程大部分依靠手工和简易模具,效率低下,质量也不稳定,但毕竟实现了“零的突破”。当第一批复装的步枪子弹被送到靶场测试时,那并不算清脆的枪声,却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热泪盈眶。
“铁西瓜”作坊:手榴弹和地雷的生产相对容易。用收集的铁皮、铸铁锅熔炼铸造弹体,填充炸药(初期以黑火药和缴获的黄色炸药混合为主),安装上利用子弹底火或摩擦引信改造的拉火管。虽然威力和可靠性无法与制式产品相比,但数量管够,极大地增强了部队的近战和防御能力。战士们亲切地称这些土手榴弹为“铁西瓜”。
“手术台”——武器维修所:这是宫崎工程师和小林觉的“主战场”。他们带领技术小组,像外科医生一样,对那些损坏的步枪、机枪、迫击炮进行“诊断”和“手术”。没有备件,就靠手工打磨、淬火,甚至“移花接木”——将不同型号枪支的可用零件拼凑在一起。许多被认为报废的武器,在这里重获新生。
困难无处不在。缺乏合格的钢材,缺乏精密工具,缺乏稳定的动力(主要依靠水力驱动少数机床和人工),更缺乏系统的技术知识。爆炸、工伤事故时有发生。但没有人退缩。李云龙几乎每周都要来兵工厂视察,他不看报表,只看出了多少子弹,修好了多少枪。他会拍着浑身油污的工匠们的肩膀,用最粗鲁也最真诚的话给他们打气:“好样的!你们这儿多流一滴汗,前线就少流一滴血!”
就在后勤和军工体系艰难构建的同时,一场旨在锻造“筋骨”的大练兵运动,在纵队的每一个连队、每一个练兵场轰轰烈烈地展开。
1. “官教兵,兵教官,兵教兵”: 赵刚将军事民主运动推向深入。原一师的老兵们,将自己擅长的射击、投弹、拼刺刀、土工作业技巧,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新编入的战友。来自不同部队的干部们互相学习带兵方法、战术指挥。一种比、学、赶、帮的浓厚氛围在纵队形成。
2. “放下游击习气,学习正规战法”:李云龙亲自抓各级指挥员的培训。他组织观摩、沙盘推演、实战复盘,强迫那些习惯了“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的干部们,学习阵地攻防、步炮协同、多兵种配合。他吼着:“以后是大兵团作战,一个连队擅自行动,可能害死整个纵队!都给我把脑子里那点游击思想扫干净!”
3. “钢刀”与“铆钉”的磨合: “旋风”特种营在极端严苛的训练中不断淬火,他们的战术战法逐渐成熟,成为纵队首长手中最可靠的尖刀。而赵刚培养的大批政委、指导员,则像一颗颗坚实的铆钉,牢牢嵌入部队的基层,通过细致的思想工作和身先士卒的表率,将形形色色的官兵凝聚成一个坚强的战斗集体。军事主官与政治干部之间的默契配合,成为纵队战斗力生成的重要保障。
淬火的过程必然伴随着痛苦和牺牲。有老兵不适应正规化的约束而闹情绪,有新技术在实战检验中失败导致伤亡,有后勤运输队在敌机轰炸下损失惨重……但纵队的脊梁,就在这不断的挫折、学习、改进中,一点点变得坚硬起来。
几个月后,当国民党新一军的一个先头团,按照老经验,大摇大摆地进入纵队防区,企图进行一次“武装侦察”时,他们遭遇的,不再是零星的冷枪和袭扰。
预设的雷场、精准的狙击、突然发起的连排级逆袭、以及虽然稀疏但打得异常刁钻的迫击炮火,让这个骄横的美械团寸步难行,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狼狈后撤。
战斗结束后,李云龙站在刚刚沉寂下来的阵地上,听着侦察员汇报敌军的损失,脸上没有任何得意的表情。他弯腰从弹坑旁抓起一把混合着硝烟和泥土的焦黑颗粒,在手里用力攥紧。
他回头对身后的赵刚和各师师长们说:“看见没?咱们的‘血脉’开始通了,‘筋骨’也开始硬了。但这还远远不够!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都给我记住了,咱们现在流的每一滴汗,摔的每一个跟头,都是为了将来,能让咱们的战士,少流一滴血!”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这片饱经战火的黑土地上,也映照在这支正在艰难蜕变中的人民军队身上。淬火已成,锋芒初露。更为惨烈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