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一时的善心，竟会给刘岚带来这么大的伤害。
他下了班，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拎着饭盒去了职工澡堂，准备洗洗澡。
这就是大工厂才有的福利待遇了。
无论是轧钢车间的一线工人，还是办公室的行政人员，只要是在编的正式职工，都可以凭工作证或者作为熟脸孔免费进入澡堂洗澡。
这会儿去澡堂洗澡的人也不少，大多数是钳工车间、锻工车间这些出力出汗的职工，为了洗去一身的油污和汗水。
李源就瞧见了四合院里的一些邻居去洗澡，像赵大海，还有肚子鼓起来像个孕妇的王虎。
等等，王虎这个青年汉子什么时候肚子这么大了？
李源定睛一瞧，好家伙，原来王虎把自家三四岁的儿子铁蛋塞进了大衣里，小家伙只露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好奇地东张西望。
怪不得王虎这肚子鼓得这么不自然，可不就是“怀着”个孩子呢。
这种情况在澡堂里并不少见，管理员和工友们通常都会对这种拖家带口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谁家没个孩子呢？
带进来洗个热水澡，能省下家里烧热水的柴火煤球，也是桩好事。
只要别太过分，一般没人会较真。
李源看着王虎那小心翼翼又有点滑稽的背影，摇头笑了笑，没有跟着大部队去澡堂，而是脚步一拐，去了前方的锅炉房。
锅炉房这边，又是另一番光景。
比起大澡堂的热热闹闹，这里显得安静许多，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煤灰味和一股灼热的气息。
巨大的锅炉发出低沉的轰鸣，负责司炉的工人老师傅孙老头正拿着铁锹，有节奏地往炉膛里添着煤块，额头被热气蒸的全是汗，也不是什么轻松的好活。
李源把饭盒放在了桌子上，探进脑袋大声跟正在忙碌的老孙头打了一个招呼：“孙叔，我又来了。”
老孙头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原来是老熟人李源，也笑了，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大声回应：
“是源子啊！隔壁的水也热着呢，你自己去洗吧，我这儿还得多添两铲子，让气压足点儿，不然一会儿洗澡的人多，水该不热了！”
李源笑着应了声：“好嘞，谢谢孙叔！您忙着，我自己招呼自己就行。”
他看得出来老孙头正忙，也不多打扰，熟门熟路地走向锅炉房旁边那个简易的小洗澡间。
这是厂里为了方便这些守着高温岗位的司炉工随时能冲个凉、保持清爽而设的。
地方不大，设施也简单，就一个喷头和一个下水地漏，但胜在清净、私密。
老孙头铲完了煤，拿毛巾擦掉脸上和脖子上的汗，看着李源给他留下的饭盒，心里就是一阵暖意。
他摘掉手套，洗干净了手，才把饭盒里的两个窝窝头和炒白菜倒进了自己的饭盒。
老孙头鼻腔里里抽抽的，知道这是李源看他不容易，特意从自己嘴里省下来接济他的。
这年头，谁家粮食都不宽裕，李源自己也是个学徒工，能想着他这糟老头子，这份情谊，沉甸甸的。
之前他还不好意思，总想着不能白拿人家的粮食，偷偷的往李源包里塞了粮票，但马上就被李源发现了。
然后就被李源拒绝了，说这是借用洗澡间的回报，让他不用放在心上。
但老孙头很清楚，旁边就是职工澡堂，洗澡不要钱，谁会特意跑到这个带着巨大噪音和煤灰味儿的小单间来洗？
李源这小伙子，就是变着法儿地帮他这老头子，还顾着他的面子，把接济说成是“借用洗澡间的回报”。
在这艰难的年月里，这一点一滴不图回报的善意，足以让老孙头铭记一辈子。
也就是李源不能听到老孙头的心声，不然真的要暗地里吐槽一句：老孙头真的想多了。
不是李源不愿意去职工澡堂里洗，只不过他是害怕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是跟着工友们一起去洗的，带着纯粹见识一下“大澡堂文化”的好奇心理。
只不是洗的过程实在是辣眼睛，“豪放”得让他招架不住，严重的摧毁了他这颗幼小的心灵。
一进门，白花花一片暂且不说，关键是那搓澡的架势——
工友们互相帮忙，那可不是轻轻拂过，而是真刀真枪地使力气，拿着粗糙的搓澡巾，嘴里喊着号子，仿佛要把对方一层皮给搓下来才罢休，后背经常被搓得通红，甚至留下道道红印。
李源第一次被个热心的大哥按住要帮他搓背时，还没来得及感受那传说中的“蜕皮”力道，就感觉身后被一个硬邦邦、热乎乎的东西给结结实实地顶住了！
那一瞬间，李源浑身汗毛倒竖，仿佛过电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跟他预想的任何一种搓澡体验都完全不同！
那位大哥却浑然不觉，还乐呵呵地拍着他的背，嗓门洪亮：
“嘿，兄弟，别绷着劲儿啊！放松！哥这手艺，保证给你搓得干干净净，一会儿就跟换了层新皮似的！”
李源心里简直有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他哪里是绷着劲儿，他是吓得不敢动好吗？！
这…这热情的尺度也太大了吧？！
他一个来自后世、习惯了独自一个人淋浴的纯洁青年，哪里经历过这种“坦诚相见”还附带“物理亲密接触”的阵仗？
灵魂都不干净了！！！
他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挣脱了那位大哥的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救命！！！
我要离开这里！！！
李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了浴池，抓起毛巾就胡乱地盖住了腰间，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澡堂。
经过这次“惊魂一刻”，李源算是彻彻底底的服了！
他发誓，再也不来职工澡堂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发现锅炉房这个小单间后，会如获至宝，跟自己的“人身安全”和“心灵纯洁”比起来，那点儿他不吃的饭菜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