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的气氛在萧绝将那个歪歪扭扭的平安符贴身收起后,达到了一个微妙的高潮。宾客们心思各异,敬酒却更加殷勤起来。平日里慑于萧绝威严,不敢多劝酒的人,今日也借着寿星的名头,纷纷上前。
萧绝来者不拒。
他似乎心情不坏,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面对一杯杯递到面前的酒,无论是醇厚的佳酿还是辛辣的烈酒,他都面色不变地一饮而尽。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烛火和酒气的熏蒸下,渐渐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少了平日的锐利冰冷,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沉。
长风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担忧,想上前劝阻,却被萧绝一个眼神制止了。
酒宴持续到很晚,直到月上中天,宾客们才陆续尽兴地散去。
前院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杯盘狼藉和空气中浓郁的酒气。萧绝依旧端坐在主位上,背脊挺直,只是那平日里锐利如鹰隼的眼神,此刻有些涣散,聚焦困难。他试着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却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王爷?”长风连忙上前扶住他。
“无妨。”萧绝挥开他的手,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带着浓重的酒意,“回书房。”
他迈步往前走,脚步还算稳,只是那方向……似乎不是往书房,而是下意识地朝着通往主院的回廊拐去。
长风和其他侍卫面面相觑,不敢多言,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主院里,沈知意早已洗漱完毕,换上了寝衣。她并没有睡,正靠在外间的软榻上,就着昏黄的灯火,慢悠悠地翻着一本医书——自然是做样子。云苓在一旁陪着,主仆二人都听到了前院渐渐平息的喧闹。
“宴席好像散了。”云苓小声说。
沈知意“嗯”了一声,刚放下书,准备起身回内室休息,就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凌乱沉重的脚步声,还夹杂着长风压低声音的劝阻:“王爷,这边是主院,书房在另一边……”
然后,房门就被“哐”地一声推开了。
萧绝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他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迷离,周身散发着浓烈得呛人的酒气。他一进门,那双朦胧的醉眼就精准地锁定在了软榻上的沈知意身上。
“王、王爷?”沈知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慌忙站起身,有些无措地看着他。云苓也赶紧行礼。
萧绝没理云苓,脚步有些虚浮地径直朝沈知意走过去。他站定在她面前,微微俯身,带着酒气的灼热呼吸扑面而来,熏得沈知意下意识地想往后躲。
可他没给她躲开的机会。
下一秒,在沈知意和云苓惊愕的目光中,萧绝忽然伸出双臂,像是抱柱子一样,整个将沈知意纤细的身子牢牢地圈进了怀里!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和用力,将沈知意整个人都嵌入了自己滚烫的胸膛。下巴则自然而然地搁在了她单薄的肩窝处,毛茸茸的脑袋还无意识地在她颈侧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就不动了。
沈知意:“!!!”
云苓:“!!!”
所有人都僵住了。
沈知意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带着酒气和独属于萧绝的凛冽气息的男人力量将她完全包裹,她整个人都被箍得紧紧的,动弹不得。脖颈处传来他滚烫的呼吸和皮肤相贴的触感,让她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大脑一片空白。
“王……王爷?您……您喝醉了……”沈知意声音发颤,试图挣扎了一下,却如同蚍蜉撼树。
“别动……”萧绝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声,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怕她跑掉。他的声音因为埋在颈窝而显得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醉意,像是一只大型犬在撒娇。
“麻烦精……”他又嘟囔了一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知意敏感的耳后和脖颈,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沈知意僵着身子,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出喉咙。她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和热度,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带着醉意的呼吸声,还有那一声声模糊的呓语……
然后,她听到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点委屈和依赖的语调,含混不清地,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别离开……”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劈中了沈知意。
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和这个滚烫又笨拙的拥抱,击得粉碎。
别离开……
他……他在说什么?
他不是一直嫌她麻烦吗?不是一直对她冷言冷语吗?怎么会……
沈知意怔怔地被他抱着,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他因为醉酒而灼热的呼吸,一时间竟忘了反应。心底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种陌生的、酸涩又带着点甜意的情绪,缓缓地涌了上来。
长风和其他侍卫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个个表情尴尬,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云苓也红着脸,低着头,不敢多看。
最后还是长风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地道:“王爷,您醉了,属下扶您回书房歇息吧?”
萧绝像是没听见,依旧紧紧抱着沈知意,还把脑袋又往她颈窝里埋了埋,嘟囔着:“不走……就在这里……”
沈知意终于回过神来,脸颊烫得惊人。她深吸一口气,对长风使了个眼色,然后放软了声音,对着赖在自己身上的“大型挂件”轻声道:“王爷,您醉了,先松开好不好?我让云苓去煮醒酒汤……”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
萧绝似乎听进去了一点,手臂的力道松了些,但依旧没有完全放开,只是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她,固执地重复:“你别走……”
“我不走。”沈知意下意识地应道,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萧绝似乎满意了,脑袋一歪,重量几乎完全压在了她身上,眼睛也慢慢闭上了,像是要就这么抱着她睡过去。
最终,在沈知意的示意和长风的协助下,好不容易才将这块牛皮糖似的醉鬼从沈知意身上“剥”了下来,半扶半抱地弄去了隔壁的暖阁休息。
主院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沈知意站在原地,还能感觉到身上残留的他的温度和酒气,脖颈处似乎还萦绕着他灼热的呼吸和那声含糊的“别离开”。
她抬手,轻轻抚上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心脏还在不规律地跳动着。
麻烦精……
别离开……
她垂下眼睫,看着地上被弄乱的毯子,久久没有动弹。
这一次,心底的震动,似乎比任何一次“意外”或“巧合”,都要来得真实而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