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正全神贯注地跟那截细布带子较劲,试图打一个既牢固又不至于太紧的结。他这辈子指挥千军万马都没这么费劲过,额角甚至因为这过分的“精细活”又渗出了一层薄汗。
就在布带即将收口的瞬间,一直安静躺着的沈知意忽然轻轻抽了一口气。
“嘶……”
声音很轻,像小猫被踩了尾巴似的,带着点儿猝不及防的痛楚。
萧绝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把刚系好的结又扯开。他立刻抬头,就看到沈知意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水汪汪的眸子此刻更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汽,眼尾泛着红,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成一簇一簇的,正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或者说,望着她那只被他“蹂躏”着的手臂。
她扁了扁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委屈,细弱地控诉:“王爷……疼……好疼啊……”
这一声“疼”,又软又糯,还带着颤音,像一根羽毛,不偏不倚,正好搔在了萧绝心口最柔软的那一处。他的心尖儿跟着那颤音,不受控制地也跟着抖了三抖,一种陌生的、酸酸麻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松开了正准备用力的手指,动作变得比刚才还要轻柔十倍,简直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他甚至无意识地,对着那刚刚系好的、可能稍微紧了点的布结,轻轻吹了口气,仿佛这样就能把疼痛吹走似的。
做完这个幼稚的举动,他自己先愣住了。
而沈知意看着他这笨拙又带着点傻气的反应,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但面上却依旧是一副疼得受不了的娇气包模样,泪珠要掉不掉地悬在睫毛上,看着别提多招人疼了。
萧绝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因为她喊疼而升起的手足无措,迅速被一股更强烈的、混杂着后怕和莫名恼火的情绪取代。
就是这个娇气包!就是这个走几步路都喘的家伙!刚才居然敢不管不顾地往冷箭上扑!她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知不知道差一点点,那箭射穿的就不是她的手臂,而是……
一想到那个可能,萧绝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比刚才自己中箭时还要心惊胆战!
这股后怕催生出的怒火,让他忍不住抬起头,瞪着她,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带着呵斥的意味,可那语气里,却分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心疼:
“现在知道疼了?!早干什么去了?!谁让你扑上来的?!你那小身板,是能挡箭的吗?!扑上来的时候想什么了?!啊?!”
他越说越气,恨不得把她从榻上拎起来狠狠摇一摇,看看她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可目光一触及她苍白的小脸和悬悬欲坠的泪珠,那火气就像是遇到了冰雪,呲啦一下,灭了大半,只剩下满满的、无处安放的心疼和后怕。
沈知意被他吼得缩了缩脖子,像是受惊的鹌鹑,眼泪终于“啪嗒”一下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鬓角。她抽抽噎噎地,带着无限的委屈和一点点倔强,小声反驳:
“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看到……看到箭朝您来了……我……我害怕您有事……”
她说着,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抓住了萧绝的衣袖,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仿佛还在恐惧之中。
“王爷……您别生气……意儿知道错了……下次……下次不敢了……”
她嘴上说着不敢,可那抓着他衣袖的手,和那双泪眼朦胧、全心全意依赖着他的眼睛,分明在无声地诉说着——若是再有下次,她恐怕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萧绝看着她这副又怂又勇敢、又娇气又固执的模样,听着她那句“害怕您有事”,所有责备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还能说什么?
骂她不知死活?可她是为了他。
骂她娇气?可她此刻疼得眼泪汪汪也是真的。
他只觉得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更加轻柔的动作。
他重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着呼吸地,将那个布结最后系好,确保不会松动,也不会勒疼她。
“没有下次。”他闷声闷气地说,像是在警告她,又像是在告诫自己,“以后遇到危险,给本王躲远点,听见没有?”
沈知意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感受着他动作间那份笨拙的温柔,轻轻咬了咬下唇,细弱地应了一声:“……听见了。”
至于听没听进去,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帐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萧绝看着被她泪水浸湿一小块的袖口,再看着她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心里那片名为“沈知意”的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巨大的石子,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平静”了。
这麻烦精,真是他命里的克星。
专克他冷硬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