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熹微的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现实又给了姜悦更猛烈的一击。那份她以为已经随着林晚离开和韩司远“解释”而翻篇的银行转账确认函,竟以另一种方式,再次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
起因是项目财务流程上的一点小问题。一笔数额较大的器材租赁尾款支付需要补充一份更详细的资金流向说明,财务部将相关文件打包发给了姜悦核对。在一堆密密麻麻的报表和审批单中,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份让她心脏骤停的文件——不是副本,而是带有银行正式印章和完整流水号的扫描件。
韩司远龙飞凤舞的签名,刺眼地躺在审批人一栏。转入方账户名称清晰无比:深城歌剧院艺术发展基金。金额,比她记忆中惊鸿一瞥的那个数字还要庞大。转账日期,就在他向她解释所谓“基于去年框架协议履行旧约”之后不到两周。
旧约?不再续约?
那这笔更大数额的、发生在他信誓旦旦解释之后的转账,又算什么?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愤怒瞬间冲上了她的头顶,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她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被他那些“实在”的举动,被他办公室里那番看似诚恳的“摊牌”,耍得团团转!
信任?行动?
全都是狗屁!
他一边在她面前扮演着痛改前非、全力支持她工作的深情角色,一边转头就给他的“白月光”送去更大的“赞助”!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还是他韩大总裁平衡两个女人的高超手段?
之前所有因他行动而产生的动摇、那丝微弱的悸动、沈熹微劝解带来的迷茫,在这一刻被这确凿的证据烧得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愚弄后的屈辱和滔天怒火。
她猛地关掉电脑屏幕,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工作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小杨被她吓到了,怯怯地问:“悦姐,你……你没事吧?脸色好难看。”
姜悦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碴:“没事。财务资料有点问题,我出去透口气。”
她抓起外套和车钥匙,几乎是冲出了工作室。初冬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无法熄灭她心头那簇熊熊燃烧的火焰。
她开车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疾驰,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脑海里反复播放着最近的种种——他会议室里强硬的支持,他亲自协调老街的身影,江宇轻描淡写说他解决居民工作问题……所有这些曾经让她产生一丝动摇的画面,此刻都变成了讽刺无比的证据,证明着她有多么愚蠢,多么轻易地就被他那些“实在”的表演所蒙蔽!
她把车停在江边,看着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杂物奔流不息,就像她此刻混乱而愤怒的心绪。
他到底想干什么?一边用项目和工作绑住她,一边又毫不吝啬地供养着林晚?在他心里,她究竟算什么?一个有点才华、可以用来装点门面、必要时还可以满足他某种“挽回”心理的合作者?而林晚,才是他真正愿意投入真金白银去呵护的“白月光”?
难怪林晚当时离开得那么“平静”,原来是拿到了更大的好处!
姜悦靠在冰冷的车门上,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冷笑。她为自己之前那一瞬间的动摇感到无比恶心。
沈熹微说得对,那根刺,不仅还在,而且因为他的欺骗和伪装,扎得更深,淬了毒!
什么跟着心走?她的心现在只想把那些他强塞过来的“实在”证据,连同他那张看似诚恳的脸,一起砸个粉碎!
不知道在江边吹了多久的冷风,直到四肢都冻得麻木,姜悦才重新发动车子。她没有回工作室,而是直接开回了家——那个她很久没有回去的,和韩司远名义上的“家”。
别墅里依旧空荡冰冷,没有一丝烟火气。她赤脚踩在光洁的地板上,环顾着这个奢华却毫无温度的牢笼,心里一片死寂的荒凉。
她走进书房,打开电脑,调出那份项目合同。白纸黑字,条款清晰。她的目光落在合作期限上。
半年。最多一年。
很好。
她只需要再忍耐这段时间,完成这个项目,拿到她应得的报酬和专业声誉。
然后,桥归桥,路归路。
这一次,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她拿起手机,将韩司远的号码从免打扰名单里拉出来,然后编辑了一条短信,措辞冰冷而公式化:
【韩总,关于项目后续拍摄,我会严格按照合同约定及既定计划执行,确保专业交付。除必要工作沟通外,无需其他形式的交流与支持。请知悉。姜悦。】
发送。
她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像是扔掉什么脏东西。
显影液下,真相丑陋无比。
而那堵刚刚开始松动的冰墙,在这一刻,以更坚硬、更寒冷的姿态,重新凝固。并且,永不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