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那条简短到近乎质问的【在哪?】,像一道冰冷的枷锁,瞬间勒紧了沈熹微的呼吸。她握着手机,站在邻市陌生的街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能听到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
他知道了。他一定查了她的行踪,发现她并不在图书馆。
怎么办?回复谎言?还是坦白?
坦白的结果是什么?是他雷霆震怒,立刻派人将她带回去,彻底断绝她与王磊见面的可能?还是……会有更无法预料的冲突?
她看着屏幕上那冰冷的两个字,眼前闪过他昨晚决绝离去的背影,和他那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查下去”的警告。恐惧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在她心中激烈交战。
最终,她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回复了一个地址:
【邻市图书馆。在查资料。】
她选择了谎言。一个轻易就能被戳穿的谎言。
发出这条信息,她立刻将手机调至静音,塞进背包最深处,仿佛这样就能暂时隔绝那个远在另一个城市、却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她知道自己这是在玩火,在挑战他的底线,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必须见到王磊。
距离晚上八点还有几个小时。沈熹微找了一家离“老地方茶馆”不远、但人流相对密集的连锁咖啡店,选了个靠窗又能观察到门口的位置坐下。她点了一杯热可可,却一口也喝不下,所有的感官都处于高度警觉状态,留意着窗外任何可疑的动静,也留意着手机上可能出现的、来自陆北辰的下一轮质问。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
与此同时,本市,北辰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陆北辰看着沈熹微回复的那条“邻市图书馆”的信息,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陈默刚刚发来的定位截图——一个红点清晰地停留在邻市那家建材市场附近,与“图书馆”的位置南辕北辙。
她果然又骗了他。
一股混杂着被欺骗的暴怒、对她安全的担忧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的火焰,在他胸中熊熊燃烧。他“砰”地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往外走。
“陆总?”外面的陈默听到动静,连忙起身。
“备车,去邻市。”陆北辰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通知我们在邻市的人,立刻找到她,盯住她,但不要惊动。我要知道她到底在见谁,做什么!”
“是!”
……
晚上七点五十分,天色已彻底黑透。沈熹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起身离开咖啡店,朝着那条略显偏僻的后街走去。“老地方茶馆”的招牌在夜色中散发着昏黄的光,门面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
她推开挂着风铃的玻璃门,一股陈旧的茶叶味道扑面而来。茶馆里灯光昏暗,客人寥寥无几。她环顾四周,在一个靠墙的卡座里,看到了王磊。他换下了工装,穿着一件半旧的夹克,面前放着一杯没动过的茶,神色紧张,不时看向门口。
看到沈熹微进来,他明显松了口气,但眼神里的警惕并未减少,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沈熹微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王先生。”她低声打招呼。
王磊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将那个中国结再次拿出来,放在桌上,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这个东西,我爸……他真的只说了‘箱子底下’?”
“是,反复说的就是这几个字,很含糊,但很坚持。”沈熹微谨慎地回答,观察着他的反应。
王磊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晦暗。他搓了把脸,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从随身的旧帆布包里,拿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件。
“我爸……他几年前把这个交给我,神神叨叨的,说万一他以后糊涂了,或者出了什么事,就让我把这个藏好,谁也别说。”王磊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将油布包裹推到沈熹微面前,“他说……这东西,能保住我的命,也能……要了我的命。我一直没敢打开看,就照他说的,塞在我家老房子卧室那个破木箱的底板夹层里。”
箱子底下!原来指的是这个!
沈熹微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看着那个油布包裹,感觉它重若千钧。这里面,会是什么?
“你……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她问王磊。
王磊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恐惧:“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爸当年就是因为掺和了一些不该掺和的事情,后来才……才变成那样的!那些人,我们惹不起!”他口中的“那些人”,显然意有所指。
他猛地抓住沈熹微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恳求,也带着威胁:“东西我给你了!你想知道什么自己看!但是别再来找我了!就当我们从来没见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他像是怕沾染上什么瘟疫一样,猛地松开手,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茶馆,迅速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沈熹微独自坐在卡座里,看着桌上那个小小的油布包裹,又看了看王磊仓惶离去的方向,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拿到了可能至关重要的东西,却也感受到了王磊父子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地,开始解开那层厚厚的、已经有些发硬的油布……
……
与此同时,茶馆对面街角的阴影里,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停靠着。
车内,陆北辰透过深色的车窗,面无表情地看着茶馆门口。他看到了王磊仓惶离开,也看到了独自坐在窗边卡座里、正低头拆解着什么的沈熹微。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眸色在街灯的光影下明灭不定。
陈默坐在驾驶座,低声道:“陆总,刚才离开的那个男人叫王磊,是王明启的儿子。王明启就是夫人之前去养老院见的那个人,与程宏远早年的一家公司有关联。需要拦住王磊问问吗?”
陆北辰沉默着,目光依旧锁在沈熹微身上,看着她那专注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侧影。
几秒后,他冷冷开口:“不用。让她拆。”
他倒要看看,她不惜一次次欺骗他、违逆他,甚至独自涉险也要得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而此刻的沈熹微,完全不知道自己正暴露在怎样的视线之下。她小心翼翼地剥开最后一层油布,里面的东西终于显露出来——
那不是文件,也不是日记,而是一个……老旧的、黑色的小型录音带。旁边还附着一张折叠的、泛黄的纸条。
她的心猛地一沉。录音带?在这个数字时代,这几乎已经是古董了。里面的内容还能播放吗?又记录了什么?
她颤抖着手,展开那张纸条。上面是王明启颤抖却依稀可辨的字迹,只有寥寥数语:
【程与陆父协议原件已毁,此为其谈判时私录备份,慎之!】
沈熹微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程与陆父协议?!私录备份?!
王明启竟然保留了这种东西?!
就在她因为这惊人的发现而心神巨震,几乎握不住那盘小小的录音带时——
“叮铃——”
茶馆的门再次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熹微下意识地抬头,以为是去而复返的王磊,或者是不相干的新客人。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陆北辰那张冷峻到极致、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他迈着长腿,一步步朝她的卡座走来,目光如同实质,先是落在她惊惶未定的脸上,然后,缓缓地、定格在了她手中那盘显眼的黑色录音带,以及那张摊开的、写着惊天秘密的纸条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沈熹微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他怎么来了?!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多少?!
陆北辰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向她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意思不言而喻。
交出录音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