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的码头笼罩在一种罕见的柔光里。连日阴沉的天空竟裂开几道缝隙,允许稀薄的阳光洒落,将停泊的船只桅杆染成淡金。海风依旧带着寒意,却已不见往日刺骨的凛冽,反而送来远方樱花的余韵。
八重神子立于码头,粉白的巫女服在微风中轻扬。她手中折扇轻摇,眼波流转间自带三分狡黠七分深意,望着眼前整装待发的嫦娥。
啊啦,真是可惜呢。神子嗓音慵懒,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好不容易来了个能陪我品茶论道,又不被那些陈规旧矩束缚的妙人,这就要走了。你这一走,鸣神大社的茶都要凉上几分。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用紫色绸缎仔细包裹的漆盒。盒面绘着精致的雷纹与樱花,仅看外观便知价值不菲。一点稻妻的土产,还有些市面上见不到的有趣读物,给你路上解闷。她凑近半步,压低声音,带着姐妹间说悄悄话的亲昵,特别是那本《转生成为雷电将军,然后天下无敌》,可是最新手稿哦。
嫦娥接过漆盒,指尖触到盒面微凉的漆器与绸缎细腻的纹理,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微弱雷元素力与神子独有的祝福。她微微一笑:宫司大人的厚意,我心领了。稻妻的樱花,鸣神大社的茶香,还有您的,我都会好好珍藏。
但愿不只是珍藏。神子扇子轻掩唇角,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说不定哪天,就需要你这位月光之人,再来帮我们稻妻,讲一个新的故事呢。
不远处,雷电影静立如雕塑。她今日未着戎装,一袭简约的紫色服饰更显身姿挺拔。她看着嫦娥,目光依旧带着神明的威仪,却比往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她上前一步,沉默地摊开手掌,掌心托着一枚不过寸余的紫色御守。御守样式古朴,表面没有任何花纹,却隐隐有细小的电弧在其上流转,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带上它。影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物蕴含我的一丝权能。可护你海上平安,亦能在危急时,助你斩开迷障。
这份赠礼意义非凡。嫦娥能感受到御守中沉睡的雷霆之力,温和却磅礴。她郑重接过,御守入手微温,那流转的电弧触到她的指尖,带来一丝轻微的麻痒,旋即隐没。多谢影陛下。愿您的,能真正守护这片土地的。
影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不再多言,但目光在嫦娥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透过她看到更遥远的未来。
嫦娥!派蒙!这边这边!派蒙清脆的呼喊打破略显凝重的气氛。她和旅行者荧小跑过来,派蒙手里还抱着一个几乎有她半个身子大的包裹。
这是我们在稻妻城买的特色点心!派蒙兴奋地把包裹往嫦娥手里塞,路上吃!可好吃了!特别是那个日落鲷鱼烧,啊不对,是三色团子!
荧看着派蒙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轻笑,金色的眼眸弯成月牙。一路顺风,嫦娥。她的话语简单,却充满真诚,提瓦特很大,但也很小。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一定。嫦娥点头,与这位跨越星海的旅者对视,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她们共同经历的一切,已建立起无需宣之于口的信任与默契。
登船的时刻到了。小船缓缓驶离码头,离岛在视线中逐渐缩小,化为海平面上一抹淡淡的青影。神子的笑靥、影的颔首、荧与派蒙挥动的手臂,都融入了稻妻的海天之间,成为记忆里温暖而鲜明的一页。
小船驶向外海,那里,庞大的死兆星号如同蛰伏的巨兽,正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静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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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的航行,死兆星号终于驶入了云来海相对平静的水域。与稻妻外海终年不散的雷暴与动荡相比,这里的海水呈现出一种熟悉的、温暖的蔚蓝色。海风依旧咸涩,却不再带有那种刺骨的湿冷,反而夹杂着远方璃月港传来的、模糊而令人安心的喧嚣。
嫦娥依旧喜欢立在船头,凭栏远眺。玉兔似乎也放松下来,在她肩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成一团,红色的眼睛半眯着,享受着温暖的日光。
哟,看风景呢?北斗爽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她走到嫦娥身边,将一个还冒着热气的陶制茶杯塞进她手里,喏,刚沏的翘英庄新茶,尝尝。还是咱璃月的味道对胃口吧?
嫦娥接过茶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清雅的茶香钻入鼻尖,确实比稻妻的抹茶更多了几分熟悉的清冽甘醇。近乡情更怯。她轻啜一口,任由茶香在口中蔓延,不过,确实安心许多。这次稻妻之行,多亏船长周全。
嗨,跟我还客气什么。北斗大手一挥,姿态豪迈。她自己也拿着个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随即像是想起什么,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脸上惯有的豪迈淡去几分,换上了属于船长的精明与凝重。
说起来,有件正事,得提前跟你通个气。她压低了些声音,即便在开阔无垠的海面上,也保持着航海家特有的警觉,你离开的这阵子,璃月大体太平,但层岩巨渊那边……出了点邪乎事。
嫦娥目光微凝,捧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愿闻其详。
北斗的视线扫过四周,确认无人靠近,才继续道:是老矿队那边传回的消息。他们在底下深处,好像挖通了什么古里古怪的玩意儿。冒出一种黑漆漆的雾气,粘稠得跟活物似的,见缝就钻。沾上点边,人就浑身发冷,打摆子,再壮实的汉子也得躺下,力气像被什么东西从骨头缝里抽走一样。不卜庐的白先生都去看过了,也说棘手得很。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难以置信:更怪的是,队里有两个从须弥雨林那边退下来的老矿工,他们私底下找我,脸都白了,说那黑雾的味道,跟他们年轻时在须弥见过的、能吞噬一切生机的,像极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死域……嫦娥轻声重复着这个充满不祥意味的陌生词汇。在航船靠近璃月时,她确实通过地脉隐约感知到一股源自层岩巨渊方向的、与稻妻怨念的暴戾截然不同的衰败之气。那是一种缓慢而彻底的腐朽,如今,它似乎有了一个确切的名字。
总务司的反应不慢。北斗继续道,语气中带着对凝光行事效率的认可,立刻派了千岩军带着方士去封了那片区域,架起了符文屏障。但听说,效果不大理想。那黑雾邪门,好像能侵蚀封印,还在缓慢地往外渗。凝光那边,现在怕是也焦头烂额。
她说着,重重拍了拍结实的船舷,叹口气:要我说,这种根子埋在地底深处的邪门事儿,恐怕真得请你这样的专业人士出马,才能弄个明白。我估摸着,等船一靠港,凝光那儿的邀请函,立马就会送到你手上。
嫦娥没有再追问,只是微微颔首,将目光重新投向远方。海平线上,孤云阁奇崛的轮廓已清晰可见,更远处,璃月港的轮廓在日光下闪烁着熟悉的光泽。故乡的气息越来越近,但这一次,归乡的喜悦之下,却潜藏着山雨欲来的凝重。
层岩巨渊下的阴影,如同海面下潜藏的暗流,预示着平静已久的璃月,即将迎来新的风波。而她,注定无法置身事外。
海风拂过,带来家乡熟悉的味道,也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大地深处的腐朽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