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司默。
从我记事起,父亲看我的眼神就和其他兄弟姐妹不一样。那不是单纯的慈爱,更像是一种灼热的期待,沉甸甸的,压在我的肩头。
“默儿,你是我们司家这一代,唯一有希望走上那条路的人。”
父亲经常摸着我的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前年路过的游方大师看过你的骨相,说你这孩子经脉之中,天生蕴着一丝微弱的灵气,是百年难遇的、有可能踏入修仙之途的体质。”
修仙。
这两个字在我们这个王朝,代表着至高无上的荣耀和力量。
能修仙者,万中无一。
一旦确认,便是国之栋梁,受万民敬仰,连皇族都要礼让三分。
那是真正一步登天的路。
所以,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是在近乎严苛的规矩和期待中度过的。
别的兄弟可以斗鸡走狗,吟风弄月,我却必须天不亮就起来打坐,感应那虚无缥缈的“气”,背诵那些晦涩难懂的道藏典籍,练习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
饮食有禁忌,言行有规范,连交什么朋友,未来要走什么样的路,家族都早早替我规划好了。
包括,我未来的妻子。
“钟家小姐钟粒玥,与你年纪相仿,家世相当,品貌端庄,是良配。”
父亲提起这门亲事时,语气是理所当然的。两家门第匹配,利益相合,这门亲事几乎是板上钉钉。
可我见过钟粒玥几次。她确实长得漂亮,家世也好,说话做事都透着大家闺秀的教养。
但我就是不喜欢。
十六岁那年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早。
学堂外的几株桃树一夜之间开得如火如荼,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风一吹,便簌簌落下,在地上铺了一层柔软的粉毯。
阳光透过花枝洒下来,光影摇曳,空气中漂浮着清淡的桃花香。
我就是在那片桃花雨里,第一次真正注意到江落。
她当时和几个女孩站在一起,听她们说笑。
她也跟着笑,嘴角弯着,眼睛也弯着,看起来和旁人没什么不同。
但不知怎么,我就是觉得,她的笑容有点空。就像画上去的一样,漂亮,却没有温度。她那双很黑很亮的眼睛深处,总像蒙着一层淡淡的化不开的雾气,藏着许多心事。
有人推搡着起哄,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我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
她的手很凉,指尖纤细。
“谢谢。”
她低声说,飞快地抽回手,脸颊泛起一点很淡的红晕。
“你叫江落?”
我那时候大概是被桃花和阳光晃花了眼,直接问出了口。
她点点头,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没想到我会知道她的名字。
“我叫司默。”
我笑了笑,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父亲口中那个“肩负家族重任、不苟言笑”的未来修仙者。
后来,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找她。
有时候是故意走在她前面突然停下,害她差点撞上我的背;有时候是抢走她手里的书,看她气得跺脚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有时候只是在她练字的时候,凑过去说一句“这个字写得真丑”,然后被她用毛笔戳得满手墨点。
她一开始很拘谨,后来渐渐放开了些。
被我逗急了,也会鼓起腮帮子瞪我,眼里闪着真实的生动的小火苗。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眼底那层雾气才会散开一些,露出里面清澈的带着点嗔怒的光。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到她那种样子。
喜欢看她被我逗笑时,眼睛真正弯成月牙的模样,虽然那样的次数真的很少。
喜欢看她安安静静坐在窗边看书时,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的影子。
喜欢听她说话,声音总是轻轻的,软软的,像羽毛搔在心上。
我知道,我喜欢上她了。
江家也是世家大族,门第不差。
虽然不如钟家势大,但也算是门当户对吧?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一样疯长。
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在一个阳光同样很好的午后,在书院门口,当着所有同窗的面,大声说出了那句话。
“我喜欢江落!”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能看到周围人惊讶、羡慕、鄙夷的各式目光,能感受到脸颊烧得滚烫。
但我眼里只有她。
她站在人群里,穿着淡青色的裙子,脸比桃花还红,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
我穿过人群,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江落,我喜欢你。”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
我笑了,那笑容大概是我这辈子最灿烂最无所顾忌的一次
“我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