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边缘,纳兰元述缓缓抬起了手中的长弓。
弓身漆黑,闪烁着非金非木的幽冷光泽。
他没有搭箭。
或者说,他一次性搭上了三支。
他的动作沉稳而从容,那双眸子没有丝毫波动,看过去的眼神,不像是看待生命。
更像是在审视一排等待处理的数字。
指尖微松。
嗡——
三支箭矢离弦,没有破空锐响,只有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低沉嗡鸣。
它们的轨迹违背了常理。
其中一支箭矢,在即将撞上一棵合抱粗的大树时,竟在半空中凭空一折!
它绕开树干,划出一个肉眼无法捕捉的诡异弧度。
噗!
箭矢精准地从一名奔逃的南诏兵后心没入,贯穿胸膛,带着一股血箭飙射而出。
余势未尽。
它又钉进了前方另一人的后背。
一箭,穿透两人。
另外两支箭矢,同样在林间无视所有阻碍,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精准地找到了自己的猎物。
每一箭,都带走不止一条性命。
周围的锦衣卫与皇家近卫军士兵,都感到了一阵心悸。
一名皇家近卫军的百夫长,死死盯着那几道诡异的箭痕。
那不是箭术。
那是妖术!
军器部那群疯子,真的把这种东西量产了。
这已非凡人之躯所能抵挡。
纳兰元述放下长弓,面无表情。
“以陛下之名。”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士兵耳中。
下一瞬,他声调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狂热!
“杀!”
“杀!杀!杀!”
士兵们被这股意志瞬间点燃,他们双目赤红,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追随着那些溃逃的身影,冲进了黑暗的丛林。
另一侧,卢剑星与鄂尔多各自率领部队,对沿途所有南诏村落与城镇,执行着无差别的清理。
血与火,成为了这片土地唯一的主色调。
……
皇家近卫军的雷霆一击,为正面战场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冯异的军队得以短暂休整。
但这休整并未持续太久。
当南诏主力被彻底打残的消息传来,冯异没有丝毫犹豫,军令再下。
全军进击!
兵锋所指,南诏国都——顺化!
恐慌,是比军队推进更快的瘟疫。
顺化城内,末日降临。
哭喊声、奔走声、马车碾过石板的急促声,混杂成一片绝望的噪音。
富商贵族们早已将金银细软装车,带着家眷,疯了一般涌向城门。
王城守军封锁了城门。
但这封锁,只对穷人有效。
一辆华丽的马车前,一名贵族将一根金条塞进守城校尉的手中,紧闭的关卡立刻为他打开了一条缝。
马车呼啸而出。
而被拦在后面的平民,眼中只剩下愤怒与绝望。
“开门!放我们出去!”
“凭什么他们能走!”
不知是谁第一个向前冲撞,积压的怨气如火山般喷发。
人群化作浪潮,冲击着脆弱的关卡。
“后退!违令者,杀无赦!”
城楼上的军官发出厉喝。
然而,死亡的威胁,在求生的欲望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咻!咻!咻!
回应他们的,是城头落下的冰冷箭雨。
冲在最前方的数十人瞬间被射倒在地,惨叫声撕心裂肺。
鲜血,迅速染红了城门前的石板。
骚动的人群僵住了。
他们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胞,眼中的怒火被恐惧浇灭,再不敢向前挪动一步。
……
南诏王宫。
巨大的宫殿内,一片死寂。
南诏国王瘫在王座上,头顶的王冠歪向一侧,华美的朝服满是褶皱。
他的灵魂仿佛被抽干了。
下方,文武百官垂首站立,每个人的脸色都如同死人一般惨白。
没人敢出声。
说什么?
倾国之力的二十万大军,外加临时征调的十数万青壮。
结果,一触即溃。
连为大炎的兵锋带来一丝阻碍都做不到。
最新的军报显示,大炎再次增兵,总兵力已达三十万。
其中十五万,正以一种近乎游猎的方式,在南诏全境之内,执行着皇帝陛下的灭国意志。
国王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他后悔了。
他为什么要鬼迷心窍,去招惹那头已经睁开眼睛的巨龙?
现在,龙息已经喷到了他的脸上。
逃?
普天之下,皆为炎土。
又能逃到哪里去?
失去这个国家,失去这座宫殿,他将一无所有。
“王上……”
终于,一名老臣颤巍巍地开口,“为今之计,唯有……唯有暂避锋芒,退守南疆山林,以图东山再起。”
“逃?”
国王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恶鬼,死死盯住那名大臣。
“把这江山社稷都丢了,像条狗一样逃进山里?”
“朕不走!朕死也死在这王座上!”
他咆哮着,声音尖利而嘶哑,充满了色厉内荏的虚弱。
那名大臣立刻低下头,不敢再言语,心中却在冷笑。
他的家眷早已秘密出城,只等一个机会,他便会立刻消失。
至于这位王上,就让他抱着他的王座,一起化为灰烬吧。
国王看着下方噤若寒蝉的众臣,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人心,已经散了。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派使者……”
“去……去向大炎求和!”
他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从王座上滑落,跪倒在地,语无伦次地哭喊起来。
“告诉大炎皇帝!我南诏……愿降!永世为臣!”
“我们愿意献上国库!岁贡七成!把所有公主都送去和亲!朕……朕可以去大炎京城做个马夫!只要……只要能饶我们一命!”
只要能活下去,任何尊严都可以被踩在脚下。
大臣们心中鄙夷,却不敢表露,只是躬身领命。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大炎的推进速度,快得令人绝望。
在使团刚刚凑齐,还没来得及走出宫门时。
顺化城外。
遮天蔽日的玄黑龙旗,已经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大炎,京城,太和殿。
紫檀香炉里,瑞脑的青烟笔直升腾,直上三尺,才缓缓散开。
宁桓端坐于龙椅之上,指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上的蟠龙金雕。
咚。
咚。
咚。
殿内落针可闻,百官垂首,连呼吸都刻意放缓,唯有那沉稳的敲击声,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没有人知道,这位年轻的帝王在想什么。
他一手发动了这场灭国之战,过程却快得让所有人都感到陌生和恐惧。
最新的军报早已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