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时,一缕光线折射下来,时蕴冷淡的眉眼隐在暗处,叫人看不清神色。
安启年的电话响了一个又一个,他一个都没接,只是怔愣着坐在沙发上,拿起茶杯又放下,他在手足无措。
时蕴缓缓下来,光晕在刘海处,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眼睛很熟悉。
“为什么给她服用劳拉西泮?”时蕴或许觉得不妥,又开口解释,“这种镇定剂确实能让她安静,但用多了大脑会受损,您不懂吗?”
他在从医学的专业角度出发,这个看似疼爱她紧张她的父亲,居然给她用药。
“她发病很痛苦,情绪不稳定,也会伤害自己,所以...”青年的语气有懊悔和不舍,他嘴唇都在发抖。
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安启年沉默的接过,又很快放下电话。
他有自己的考量,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帮女儿找回了布偶,也很稳重靠谱,虽然看上去冷淡了点。
“小蕴啊,我有事儿要请你帮忙。”
这个温润儒雅的中年男人红了眼眶,他看了看二楼紧闭的房门,又接着说。
“我这几天要出差,能拜托你帮忙照顾小晚吗?”
“我相信这两天通过观察,你也对小晚有一定的了解,作为父亲我当然最大程度能希望你治愈她。”
时蕴倚靠在扶手尽头,环抱双臂,他低垂的眉眼像静谧的湖水,幽蓝色的清风。
“不亲自上去看看?”那么担心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不上去。
“她不太亲我。”青年讲话时微微窘迫,妻子难产而死,他又刚接手公司,于是把她丢给保姆。
没想到结果是这样,她宁愿亲近别人都不愿意亲近这个和他有羁绊的父亲。
安启年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
“一星期后,我会回来,希望她能有所好转。”安启年把权限交给他,如果小晚的病情没有好转,那么他会依照规矩辞退他。
时蕴听懂了他的后话。
安启年在责怪自己揭他老底,用质问的语气指责不正规的用药。
所以他给自己下最后通牒。
一贯的道貌岸然,不愧是能抛妻弃子的男人。
黑发少年指骨分明,拎着那枚银白色的钥匙,姿态随意的握在掌心里。
男生纤长的睫毛如饱满的羽翼,他已经二十,早就过了变声期,声线如同柠檬攒进冰水里,清凉透亮:“好啊,既然都交给我,那明天就给吴妈放个假吧。”
安启年一顿,有些为难的看着他,“这恐怕不行,小晚情况特殊,她离不开人的。”
“安先生,我希望您能明白,作为一个心理方面有所涉猎的人,我会用专业的知识分析。”
“所以,我的话恰恰是最合理的判断。”
男生神情淡淡,一撑住脸,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看不出什么情绪,和他说话时才给予反应,“不丢掉拐杖,怎么能知道她会不会自己走?”
阳光像是点缀他的,格外听话。
这个长相极为出色的冷淡男生,说的话倒是格外让人信服,安启年不再纠结,心一横答应下来,如果一星期后没有成果,别怪他撵人。
在安启年答应后,时蕴站起身,光线折射过眼镜,明暗交错,折返相像。
他勾了勾唇,手心紧紧握住那把钥匙,之所以不反对佣人在这儿,因为她只亲近吴妈。
我亲爱的好妹妹,如果你没了依靠,还会这么的淡定吗?
我把垂耳兔找到,也会把它丢弃。
时蕴得到了一张时间表,她会在九点半醒来,洗漱完要到十点用早餐,下午两点用午餐。
他的眉毛拧成一团,这是什么作息。
身为医学生,不说多养生,起码准点起床吃饭,是最基本的,这种情况拖下去,他这一星期岂不是要跟着她的节奏走。
一把将手里的标签揉皱,又用手抚平整,卡在书里。
为了明天能准时吃早餐,就麻烦他的好妹妹明天早点起床了。
夏日清晨带起一丝凉意,露水并不厚重,他外边套了件黑色运动衣,拉链严谨到领口,喉结处黑色的小痣也藏了起来。
时蕴把自行车停在一侧,抬起手臂看了眼时间,七点整。
很好,他希望能在七点半吃上早餐。
露水沁透的粉蔷薇带着清爽,叶子也洗刷的透亮,爬向那个窗口,高塔里沉睡着公主。
佣人已经在门口等候,之后时蕴让她们在园里打扫,整理修剪蔷薇藤。
高大的蔷薇盛开,枝繁叶茂。
时蕴拎着手里那枚钥匙,缓缓上楼,这次他知道,里面没人守着。
钥匙插进锁头,他缓缓拧开。
房间的香味微甜,是桃子味儿的。
那个宽大的粉色公主床,鼓起微妙的弧度,他也知道,这次里面不是枕头。
少女睡得沉,纤长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随着呼吸起伏,她太瘦了,呼吸也极轻,好像马上就要停止。
栗色的发微微卷曲,是营养不良造成的,但并不干涩,粉色的脸显示出苍白的底色,她就这么无知无畏的沉睡着。
毫无察觉,似乎任何人都能伤害。
她微侧着身子,脖颈处一小截白腻的皮肤露出来,猩红的绳子坠在上边,随着动作露出来,那是一个小巧的玉制长生锁。
房间里没开灯,但天色已经泛白,时蕴轻轻捏起那枚锁,背面写着平安。
时蕴冷冷的摩挲着那两个字,自己倒要看看,有他在,她怎么平安。
轻扯红绳的动作让她的脖子微微发痒,女孩不自觉的用手挠了挠,怀里还抱着那个垂耳兔。
那是他找回来的。
或许有他在,房间里都泛着冷,女孩似乎做了个噩梦,殷粉的唇紧抿着,她皱着眉头抗争了会儿,总算悠悠转醒。
桑晚醒来时,眼睛是菱净的琉璃色,里面带着困意和懵懂,还有些许呆愣。
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兔子,见到他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发呆,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反应过来。
时蕴倚在桌柜上,一手压扶着身后的桌子,他弯着腰,手里还攥着那枚长生锁。
高大的男生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有不小的压迫感,但桑晚并没有什么动作,琉璃眼珠从他身上挪走。
女孩的胳膊不自觉的伸开,像是千次万次那样,她在找人抱她。
时蕴放开那枚长生锁,冷漠的看着她,没有动作。
只是扶撑在桌子上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居然想下意识的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