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缝比想象中更加狭窄崎岖。赤鳞庞大的身躯在其中行进得异常艰难，坚硬的龙鳞刮擦着凹凸不平的岩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不时有松动的碎石被挤落，掉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艾莉背着林辰紧随其后，身形相对灵活，但也要时刻注意避开头顶垂下的尖锐石棱和侧面突然出现的裂缝。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混乱能量气息，但比起外面那狂暴的乱流区，这里的确“平缓”了许多，更像是能量泄露后的“尾迹”区域。
通道并非一直向下，而是在曲折延伸了大约百余米后，开始出现明显的人工修凿痕迹。粗糙的岩壁变成了相对规整、带有弧形顶部的甬道，墙壁上还残留着些许早已失去光泽的金属镶边和断裂的能量导管。导管断口处，仍有极其微弱的、暗澹的暗红色或漆黑能量如烟雾般丝丝缕缕地渗出，但已不具备太大的破坏力。
“这里是……原本封印网络的一部分？能源输送管道？”艾莉心中思忖，猩红的眼眸警惕地扫视四周。莉娜的手记中曾提及，整个“扩展囚笼”的封印网络极其复杂，除了主要调控节点，还有大量次级通道和能源线路。眼前这条，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因为位置相对深入或结构特殊，在节点崩溃时没有第一时间被彻底摧毁，反而形成了一个临时的“避风港”。
又前行了数十米，甬道豁然开朗，连接到了一个更大的空间。
这里像是一个小型的地下枢纽或者维修站。大约半个篮球场大小，呈不规则的圆形。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密集的、已经熄灭的符文凹槽和插入式接口，不少接口处还连着断裂的导管或线缆，如同垂死的触手。地面中央有一个凸起的圆形平台，上面同样铭刻着复杂的法阵，但此刻法阵的核心处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凹坑，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炸开。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混合了金属熔炼、能量灼烧和某种奇异油脂腐败的古怪气味。
空间内没有直接的能量乱流涌入，相对稳定。但那种源于地底的、撼动灵魂的“震动”依然能隐约感受到，提醒着他们危机并未远离。
艾莉小心地将林辰从背上放下，让他靠坐在一处相对干净、没有散落杂物的墙边。林辰依旧闭着眼睛，但呼吸比起之前平稳了许多，脸色也不再是那种死灰般的苍白，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眉心处，三生石碎片洒下的光晕已经收敛，但碎片本身依旧悬浮在他额头前方，缓缓旋转，持续散发着温和的轮回气息。
“赤鳞，警戒。”艾莉低声道，自己则开始快速检查这个空间的各个角落，希望能找到有用的东西，或者确认这里是否安全，是否有其他出口。
赤鳞低吼一声表示明白，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挪到唯一的入口（他们进来的那条甬道）附近趴下，龙睛死死盯着来路，同时耳朵警惕地竖着，感知着周围任何细微的动静。
艾莉的搜查很快有了发现。在圆形平台焦黑凹坑的边缘，散落着几片扭曲变形的金属板，上面蚀刻着一些模糊的符文和文字。她捡起一片相对完整的，拂去表面的灰尘和熔渣，辨认着上面的字迹。不是通用语，而是一种更古老、更简练的符号文字，与她在莉娜手记和之前哨站遗留物上看到的“深瞳观测站”专用文字有七八分相似，但似乎更加古老一些。
“……次级缓冲节点……第七主脉……能量过载……建议……隔离……”她勉强解读出几个断续的词汇。看来这里确实是封印网络的一个次级结构，可能在之前的某次“核”之异常活化中就已经受损，如今在第七调控节点崩溃的连锁反应下，彻底废弃了。
她继续搜寻，在平台另一侧的地面缝隙里，发现了一个半埋在碎石中的、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盒子表面有能量锁的痕迹，但早已失效。她用力掰开已经变形卡死的盒盖，里面没有预想中的药剂或能量晶体，只有几枚手指粗细、表面光滑如镜的黑色圆柱体，一端有一个微小的接口。
“数据存储单元？”艾莉猜测，这可能是记录此地运行日志或者结构图的东西。她小心地收了起来，或许主人醒来后能用得上。
就在她准备起身去检查墙壁上的接口时，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吸气声。
艾莉身体猛地一僵，随即闪电般转身！
靠坐在墙边的林辰，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他的眼神最初是一片空洞的茫然，焦距涣散，仿佛无法理解眼前所见。但很快，那涣散的童孔开始艰难地凝聚，映入了艾莉那张写满惊喜与担忧的俏脸，还有赤鳞闻声扭过头来的巨大龙头。
“主……主人！”艾莉几乎是扑到了林辰身边，声音颤抖，想伸手去碰触他，却又怕弄疼他，手僵在半空。
林辰的嘴唇微微翕动，喉咙里发出沙哑破碎的气音，试了几次，才勉强挤出几个字：“……艾……莉……赤……鳞……”
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让艾莉瞬间红了眼眶，赤鳞也发出低沉的、欣慰的呜咽。
林辰尝试移动身体，立刻引发了全身碎裂般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疼痛也带来了更清晰的感知，让他确认自己还活着，并且……意识正在艰难地重新掌控这具残破不堪的躯体。
他缓缓转动眼珠，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空间，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己眉心前方悬浮的三生石碎片上。碎片似乎感应到他的苏醒，旋转速度略微加快，洒下的光晕变得更加柔和，主动滋养着他干涸的灵魂。
“这是……哪里？”他艰难地问，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肺腑的疼痛。
艾莉迅速将之前发生的一切——莫格莱尼被灰白能量丝干扰后暂时退走，她用镇定剂和三生石碎片稳住他伤势，然后和赤鳞带他进入这条岩缝，找到这个相对稳定的废弃节点——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遍。
林辰静静地听着，眼神从最初的迷茫逐渐变得清明，最后闪过一丝冰冷的后怕与庆幸。他赌赢了，虽然代价惨重，但至少暂时摆脱了莫格莱尼的绝杀，还阴差阳错地来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尝试内视己身。情况糟糕得无以复加，但并非完全绝望。肉身重创，但生机被那两支奇特的“镇定剂”勉强维系住了，没有继续恶化。经脉堵塞淤积严重，元婴也显得萎靡暗澹，蜷缩在丹田深处，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最麻烦的是灵魂，虽然被三生石碎片稳住，不再溃散，但那种支离破碎的虚弱感和迟滞感依旧存在，就像一面布满裂痕、勉强拼合在一起的镜子。
但……也有变化。
眉心深处，那点“往生”金纹的余烬，不再是纯粹的灼热。它吸收了镇定剂的清凉和三生石的轮回滋养，似乎发生了一丝微妙的蜕变，变得更加“凝实”，并且与外界……与那些飘荡在能量乱流中的灰白能量丝，保持着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联系”。
他闭上眼，集中起目前所能调动的、少得可怜的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向眉心那点余烬。
嗡……
一种奇异的共鸣感传来。
并非能量上的呼应，更像是……“概念”层面的感知。
他“看”到了更多的灰白能量丝，不仅仅局限于这个废弃节点附近，而是如同无形的蛛网，以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蔓延向这片正在崩溃的区域的更深处。它们像是拥有集体意识的低语者，在混乱的能量场中传递着悲伤、憎恨，以及……一丝被“调和”后的、指向性的“排斥”。
排斥的对象，正是莫格莱尼那种扭曲的逆光圣力。
而他自己，或者说他眉心的“往生”余烬，仿佛是这张无形蛛网中一个极其微小的“节点”，一个……“调和源”？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震。
【悲恸…调和…】
那个在他意识深处浮现的词汇再次清晰起来。
难道……“往生”金纹（碎片）的真正力量之一，并非仅仅是引渡亡魂或涉及轮回，还包括了对“终末”相关能量或情绪的某种“调和”与“引导”？尤其是针对“悲恸”这种特定的、强烈的终末侧情绪？
他想起了红衣新娘，想起了那架倾倒的黄金天平。悲恸……是否就是天平失衡、往生秩序出现问题的关键之一？而“往生”权柄，或许本就包含着“安抚悲恸”、“引导往生”的职责？自己之前强行“调和”悲恸侧能量，虽然取巧且危险，却在无意中触及了这权柄的某种本质？
思路逐渐清晰，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疑问和沉重。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这个“冥主候选”，未来要面对的，恐怕不仅仅是强大的敌人，还有整个“终末”本身所蕴含的、如同这“核”之悲恸一般浩瀚而可怕的“情绪”或“概念”污染。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但清晰的“咔哒”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声音来自赤鳞警戒的入口方向！
艾莉和赤鳞瞬间进入战斗状态，艾莉护在林辰身前，血能暗涌；赤鳞压低身躯，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龙睛死死盯着甬道深处。
卡哒……卡哒……
声音很有节奏，像是某种机械结构在艰难地运转，又像是硬物敲击地面，由远及近。
几秒钟后，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从甬道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那并非活物，而是一具残破不堪的……构装体。
大约有常人高度，外形依稀能看出人形，但躯体由一种暗哑的金属和某种黑色的石材拼接而成，表面布满刮痕、凹陷和熔蚀的痕迹。它的一条手臂齐肘断裂，另一条手臂前端不是手，而是一个旋转缓慢、布满裂纹的能量采集器模样的装置。它的头部是一个简单的半球体，上面镶嵌着三颗已经熄灭了两颗、仅剩一颗散发着微弱红光的晶石“眼睛”。它的腿部关节似乎也出了问题，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它似乎并未第一时间发现林辰他们，或者说，它的“感知”系统已经严重受损。它摇摇晃晃地走进这个废弃节点，那颗独眼扫视着周围，红光在墙壁的符文凹槽、断裂的导管以及中央的焦黑平台上来回移动，发出细微的、仿佛能量流通过的滋滋声。
“深瞳观测站……的自动维护单位？”艾莉立刻想起了莉娜手记中提到的，观测站部署在封印网络各处的自动构装体，负责日常巡检和简单维护。眼前这个，显然是经历了漫长岁月和多次灾难后，残存下来的“老兵”，而且状态极差。
构装体终于“注意”到了林辰他们。那颗独眼转向他们，红光定格，扫描了几下。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从躯干内部发出了一阵断续的、夹杂着电流杂音的合成音：
“检测……到……未授权……生命体征……能量读数……异常……符合……临时协议……七-b……”
它拖着残破的身躯，又向前挪动了几步，独眼锁定了靠坐在墙边的林辰，准确地说，是他眉心悬浮的三生石碎片和那点微弱的金纹余烬。
“……检测到……微弱……‘秩序侧’……安抚波动……与‘终末悲恸残响’……发生……非标准交互……”
“建议……采集……数据……”
“执行……低威胁……接触程序……”
说着，它抬起那只完好的、带着能量采集器的手臂，对准了林辰，采集器前端亮起极其微弱的、不稳定的白光。
艾莉眼神一厉，血能就要爆发。但林辰却微微抬手，阻止了她。
他忍着剧痛，艰难地抬起头，迎向那构装体的独眼红光，沙哑地开口，尝试着说道：
“深瞳……观测站……戈尔顿……博士……”
听到这两个词汇，构装体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独眼红光急促闪烁了几下，内部的合成音似乎也清晰了一点：
“识别……关键名称……戈尔顿……最高权限者之一……”
“临时协议……七-b……补充条款：若遇关键名称关联单位……优先尝试……信息传递……”
它手臂的采集器白光熄灭，转而从胸甲处弹开一个巴掌大的、布满灰尘的盖板，露出里面一个更加微小的、闪烁着不稳定蓝光的晶体接口。
“……数据接口……可用……是否……接收……遗留信息……”
林辰与艾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
（第三百六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