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过后,力达鞋厂的女宿舍区彻底陷入死寂。宿舍铁门紧锁,岗亭四周空荡荡的,只有李星辰独自守在灯下,与手机屏幕的微光相伴,熬着这漫漫长夜——他无需睡觉休息,也不用打坐练功,只剩无边的无聊蔓延。
然而,凌晨两点半,一通带着哭腔的电话骤然刺破沉寂:“星辰!快!06014房有人要跳楼!”
星辰心头一紧,瞬间弹起,拔腿就冲向目标楼层。
走廊里的景象,看得他头皮发麻。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孩跪在阳台围栏内侧,身前摇曳着三盏诡异的白烛,烛火旁散落着未燃尽的纸钱。她高举三炷香,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吐出一串古老而晦涩的音节,一遍又一遍地向着虚空叩拜。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映照着她乌青发灰的脸庞,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这诡谲的一幕,早已吓退了其他女工,各个房门紧闭,无人敢出。唯有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守护月光的神女,静静地立在跪拜女孩身侧,目光警惕而温柔,时刻防备着她做出危险举动。她未施粉黛,穿着朴素的工装,容貌却清丽绝伦,气质温婉娴静,甚至远超星辰见过的那些名校校花。
月光如水,温柔地流淌在她身上,勾勒出令人心折的轮廓。那份朴素中的端庄,像极了记忆中温暖的翠兰姐姐,让星辰心头瞬间涌起一股莫名的好感。
女孩见星辰赶来,立刻将纤纤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噤声。她眼神里满是担忧与恳求,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里的尘埃:“别大声,会吓到她。”
星辰立刻压低声音,放缓脚步:“姐姐,你守了多久了?”
“没多久,”她轻轻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大概…三个小时吧。” 温婉的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倦意,却依旧挺直着脊背。
“姐姐你快回去休息吧,我来看着她。” 星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中不忍。
女孩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看向跪拜者的目光里充满了温柔的怜悯:“不行呢。她这里…不太清醒,有时会突然失控尖叫,会吵醒大家。只有我…还能安抚她。” 语气轻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星辰心中暗叹,果然如他所料,这跪拜的女孩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或妖气,纯粹是精神出了问题。如今其他工友又怕又无措,唯有眼前这月光仙子般的女子,能用她的温柔化作无形的绳索,暂时拴住那濒临崩溃的灵魂。
见她一直站着,星辰越发不忍,连忙说道:“姐姐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把椅子!” 不等她婉拒,他已转身飞快下楼,从自己的岗亭里搬来两把靠椅——女工们生活节俭,平时多坐在床沿休息,极少有人特意购置椅子,这三个小时,她怕是一直硬撑着。
终于能坐下稍作喘息,女孩望向星辰,眼底泛起真诚的感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在月光下纯净得让人心颤:“谢谢你,星辰。就像所有女工说的那样,你…真的很好……很好。”
这声感谢和那抹笑容,像一股暖流涌进星辰心田,他鼓起勇气问道:“姐姐都知道我的名字了,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我叫陈小美。”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带着力达鞋厂女工们对星辰普遍的好感,回答得坦然而直接。
星辰看着陈小美眉宇间的倦色,忧心忡忡:“小美姐,你就这样一直守着她?明天还要上班,身体怎么吃得消?这个女孩白天怎么办?”
“天亮之后,只能请假了。” 陈小美无奈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坚韧,“等天亮了报告给刘经理,会安排人照顾她的,星辰,别担心我。” 她反过来安慰他,那份温柔体贴,更显动人。
星辰指了指那仍在念念有词、不停叩拜的女孩:“她…怎么会这样?”
陈小美凑近星辰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讲述他人不幸时特有的沉重与不忍:“她叫熊爱莲,从小…脑子就有些问题,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几个月前,她唯一的依靠,奶奶…去世了,对她打击非常大。” 她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前不久,她喜欢上一个男孩,可那男孩…是有女朋友的。她受了刺激,就…变得更严重了。” 话语间,那份感同身受的痛惜,清晰可闻。
“唉……” 星辰心中涌起强烈的同情,面对这种源自精神世界的创伤,他感到深深的无力。这声叹息,既为命运多舛的熊爱莲,也为眼前这默默承受着守护之责的陈小美。
陈小美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愤怒,是对不公命运的控诉:“也怪那个男的不好!明明不喜欢爱莲,却偏偏要去招惹她,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给她虚无缥缈的希望…要不然,也不至于把她逼到这一步!” 这愤怒源于她内心纯粹的善良和对弱者的保护欲,更凸显了她的正直与温情。
“那人是谁?” 星辰忍不住追问,心头已升起一丝怒意。
“他叫黄新建,” 陈小美蹙了蹙秀气的眉头,显然对这人印象极差,“是个品管,主要在针车部,有时也来我们裁断部门帮忙验货。”
“啊?是他!” 星辰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于芳芳原来宿舍里,沈丽的男朋友吗?难怪之前听于芳芳提起,她们姐妹四个原本关系极好,自从沈丽和黄新建在一起后,就渐渐疏远了…原来根子在这里!这黄新建,怕是个惯于玩弄感情的渣滓!
星辰转头,再次看向月光下陈小美那张写满担忧与温柔的侧脸,心中对这位善良如月光仙子的姐姐,充满了敬意与怜惜。她的存在,如同这寒夜里唯一的暖光,驱散了些许阴森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