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指尖微微发颤，那张薄薄的纸笺仿佛有千钧重。
老八的侧福晋……与十三弟？
看到呈现在密信上的荒谬信息，他一开始只觉是底下人昏了头捕风捉影。
这怎么可能？!
而震惊过后，他回忆起塞外时十三弟的种种反常，似乎都与那个侧福晋有关。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塞外那片辽阔的天地。
那时天高云淡，草长莺飞，却掩不住皇子们之间涌动的暗流。
那时老九对老八侧福晋言行无状，十三得知后，那压抑着愤怒的样子，不像是对兄弟行为的不齿，倒像是自己的女人受辱后的杀意。
那是一种几乎要喷薄而出的、被死死压抑住的暴怒。
当时胤禛只觉诧异，以为十三弟是本性如此，如今想来……那分明是自家珍宝被玷污后才有的疯狂模样。
一桩桩，一件件，那些曾被忽略的反常细节，此刻都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佐证着那个他最不愿相信的猜测。
塞外夜宴上十三偶尔的心不在焉、独自策马奔向远方的次数增多、有时归来时衣袍上沾染的、不属于他惯用熏香的极淡清香……
原来，一切都有了解释。
震惊的浪潮缓缓退去，留下的是让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胤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此事干系重大，一旦泄露，于十三弟和自己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仅会触怒皇阿玛，更将彻底与那个位置无缘，再无转圜余地。
朝堂之上，那些虎视眈眈的政敌会如何借此大做文章，简直不堪设想。
那晚的事情，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尤其是十三弟本人。
他心思纯直，若知道喜欢的女子与自己发生了关系，只怕会直接出手。
正当他心绪逐渐平复，面上也不动声色，细细思忖后续该如何小心抹平可能存在的痕迹时，书房的门忽然被“咚咚”敲响。
“四哥？”
来人正是刚才他念叨的十三弟，胤禛心里下意识有些心虚。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中那页载着惊天秘密的纸笺迅速凑近烛火。
火苗舔舐而上，顷刻间将其化为一小撮灰烬。
他这才扬声道：“进来。”
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胤祥推门而入，带着一身夜间的寒凉气息，脸上却洋溢着见到兄长时毫无阴霾的笑容：
“四哥，我还想问你呢！八哥设宴，怎地不告而别，独独把我丢在那里，看八哥九哥他们唱那兄友弟恭的大戏，无趣得紧。”
看着十三弟一如既往的爽朗模样，再对比自己方才知晓的秘密与内心的惊涛骇浪，胤禛心下不由升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既有愧疚，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虚。
他被胤祥的抱怨逗得唇角微微上扬，勉强笑了笑，寻了个最寻常的借口：
“府中有些琐事，便先回来了。”
胤祥不疑有他，笑着走近，随即却又像是想起什么，抬手挠了挠头，俊朗的脸上竟罕见地浮现出一丝赧然和犹豫，吞吐道：
“四哥…弟弟…弟弟其实还有件事，想求四哥帮忙。”
见他这般情状，胤禛刚刚稍安的心瞬间又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几乎能猜到十三弟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温和道：
“你我兄弟之间，何须用‘求’字？只要四哥能办到，定会帮你。”
他刻意留了余地，语气却一如既往地可靠。
胤祥却浑然未觉他话中的保留，只听他应得爽快，顿时眉开眼笑，只觉得四哥待自己果然是极好的，问都不问便一口答应。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陷入情网时的羞涩与热烈：
“四哥，我……我好像喜欢上一位女子了。”
果然！
胤禛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暗影，语气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哦？这是好事。不知是哪家府上的闺秀？若家世相当，禀明了皇阿玛，为你求来做个侧福晋，也是美事一桩。”
他紧紧盯着胤祥的脸。
果然，这话一出，胤祥面上瞬间掠过一丝极明显的纠结与挣扎，甚至有一闪而过的痛楚。
胤禛看在眼里，心下已如明镜一般，不由得暗自叹息。
他话锋一转，仿佛退了一步，为其深思熟虑道：
“若是……实在有些不便，或许也可先委屈那姑娘，以格格的身份入府。
眼下皇阿玛正为太子二哥的事心烦不已，想来也无暇过多顾及我们这些成年皇子的私事。
只要行事谨慎些，动静不大，倒也……并非不可行。”
他这番话，说得极有技巧，既像是为弟弟着想，拓宽选择，又暗中划下了“私密”、“谨慎”的底线。
这话听在正惶惑不安的胤祥耳中，却如惊雷一般。
他猛地抬头，心脏狂跳，几乎以为四哥已然知晓了一切，这是在出言试探，或是……暗示？
可他看向四哥时，却见对方面色平静无波，眼神深邃一如往常，只有纯粹的关切与谋划，丝毫看不出任何旁敲侧击或隐含他意的痕迹，仿佛真的只是在纯粹地为他这个弟弟的幸福考虑筹谋。
胤祥心下稍安，又被那“格格”的身份刺了一下，想起若兰的傲骨与泪眼，下意识便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苦涩：
“四哥…她…她不愿嫁我的……”
此言一出，胤禛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一股近乎庆幸的情绪涌上，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长长舒一口气。
他强自压下翻腾的心绪，转而用一种略带调侃的轻快语气问道：
“不愿？这倒奇了。十三弟英武俊朗，人品贵重，竟还有女子不愿嫁你？”
他试图用笑话冲淡这过于凝重的气氛，也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四哥就别取笑我了。”
胤祥有些失落懊恼，但旋即，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又重新燃起光亮，那光亮炽热而坚定，甚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期待。
他抬起头，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目光灼灼地看向胤禛：
“四哥！若你…若你将来能……把她赐给我，可好？”
他把所有的希望，似乎都寄托在了兄长未来的权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