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离了灵台方寸山,使一个筋斗云,早望见东胜神洲花果山故土。他按下云头,立于半空,正欲仔细观看那离别二十载的家园,心头却猛地一沉!
只见那记忆中郁郁葱葱、仙气缭绕的花果山,此刻竟笼罩着一层灰败之气!山间林木多有摧折倾倒的痕迹,灵泉溪流也显得浑浊不堪,往昔随处可见的灵禽异兽踪迹稀疏,整座山都透着一股萧索与破败。水帘洞前那如银河倒泻的瀑布,水势也似乎小了许多,轰鸣声中带着一丝无力。
“这是怎地回事?!”孙悟空心头火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他急忙落下云头,正要呼唤孩儿们,却听得山坳里传来阵阵哭泣与哀叹之声。
他循声而去,只见在那一片狼藉的桃林深处,数百只猴子聚集在一起,个个毛色黯淡,面带菜色,神情惶恐悲戚。正是他昔日麾下的马、流二元帅,奔、芭二将军,以及一些年长的老猴。
众猴忽见一道金光落下,现出孙悟空身形,先是吓得纷纷后退,待看清来者面貌,尤其是那双虽更显灵光却依旧熟悉的金色眼眸时,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声!
“大王!是大王回来了!”
“大王啊!您可算回来了!”
“您再不回来,我们花果山就要完了啊!”
马、流二元帅连滚爬爬地扑到孙悟空脚下,抱住他的腿,涕泪横流,泣不成声。群猴也围拢过来,哭声震天,将这二十年的委屈、恐惧尽数宣泄出来。
孙悟空见群猴如此凄惨,心中又痛又怒,扶起二元帅,沉声问道:“莫哭!莫哭!快与俺老孙说说,俺走这二十年,家中竟遭了何等祸事?是何方妖魔,敢来欺我儿孙?!”
奔将军抹着眼泪,哽咽道:“大王容禀!自大王去后,我等谨守基业,倒也安乐。不料两年前,不知从何处来了一个妖魔,自称‘混世魔王’,神通广大,占据了北面的坎源山、水脏洞。那魔头觊觎我等水帘洞乃洞天福地,屡次前来侵扰,要强占此山!”
芭将军接口道,声音带着恐惧:“那魔头使一口大刀,武艺高强,更能呼风唤雨,喷烟吐火!我等与他争斗数次,死伤了许多弟兄,连……连通背老猿都……都被他掳了去,至今生死不明!他更是放下话来,若再不献出洞府,便要……便要血洗我花果山,将我等尽数屠戮,剥皮食肉!”
“混世魔王?!”孙悟空听得眼中金光爆射,怒火直冲顶门!他离家二十载,历尽千辛万苦,求得长生妙法,本以为归来后可永享逍遥,护佑儿孙,却不料家园竟被妖魔欺凌至此!那通背老猿乃是他幼时便相伴的长者,智慧通达,竟也遭了毒手!
“好妖魔!安敢如此欺心!”孙悟空咬牙切齿,一身猴毛都根根炸起,周身法力不受控制地涌动,吓得近前的几只小猴瑟瑟发抖。“你等可知那厮洞府在何处?”
马元帅连忙指路:“由此往北,过两座山头,有一处恶气弥漫、黑水环绕的所在,便是那坎源山、水脏洞!”
“好!尔等在此稍候,看俺老孙去寻那厮,与他算算总账,救回通背老猿与一众孩儿!”孙悟空怒喝一声,也无需驾云,将身一纵,便如一道金色闪电般,直射北方!
不过几个呼吸间,他便已望见前方一座黑气笼罩、怪石嶙峋的恶山。山前果然有一条散发腥臭的黑水河环绕,河对岸一个洞府,洞口上方歪歪扭扭刻着“水脏洞”三个大字,洞前有几个小妖,手持刀枪,正没精打采地巡逻。
孙悟空按落云头,立于黑水河畔,厉声高叫道:“那泼魔!快些滚出来!把你孙外公的孩儿们好好送还,再自缚请罪,或可饶你一条狗命!若敢道半个‘不’字,叫你顷刻间化为齑粉!”
洞外小妖见来人气势汹汹,不敢怠慢,连滚爬爬进洞禀报。
不多时,只听洞内一声咆哮,如同闷雷:“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本王洞府前聒噪?!”话音未落,一个庞大的身影撞开洞门,大步踏出。
这混世魔王果然生得凶恶:头戴乌金盔,映日光明;身挂皂罗袍,迎风飘荡。下穿着黑铁甲,紧勒皮条;足踏着花褶靴,雄如上将。腰广十围,身高三丈,手持一口寒光闪闪的板门大刀。他面如黑铁,眼似铜铃,阔口獠牙,周身妖气翻滚,倒也颇有几分威势。
他出得洞来,见孙悟空身材矮小,不过四尺左右,一身金毛,虽眼神锐利,却也不放在眼里,不由嗤笑道:“我当是何方神圣,原来是个痨病鬼似的猢狲!也敢来寻本王的晦气?莫非是那花果山请来的救兵?真是不知死活!”
孙悟空见他辱骂,也不动怒,只是冷笑道:“你这泼魔,眼睛莫不是长在了屁股上?认得你家外公孙悟空么?速速放出我花果山的孩儿,跪地求饶,俺老孙心情好了,或可留你一个全尸!”
混世魔王闻言大怒:“好个牙尖嘴利的猢狲!看刀!”他也不再多话,抡起那门板也似的大刀,带着恶风,朝着孙悟空搂头便砍!这一刀势大力沉,足以开山裂石!
若是二十年前的孙悟空,或许还需闪避,但如今他神通已成,岂会惧这蛮力?眼见刀锋临头,他不闪不避,只将右手抬起,伸出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向前一夹!
“锵!”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那势若万钧的刀锋,竟被他用两根手指,稳稳地夹在了指尖,再难落下分毫!仿佛砍中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亘古不化的神铁!
“什么?!”混世魔王瞳孔骤缩,只觉刀身传来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任他如何催动妖力,那刀如同生根了一般,纹丝不动!他心中骇然,知道遇上了硬茬子。
孙悟空手指微一用力,“咔嚓”一声,那精铁锻造的板门大刀,竟从中断为两截!
“就这点本事,也敢称王称霸?”孙悟空嗤笑一声,随手将半截断刀扔在地上,发出哐当巨响。
混世魔王吓得魂飞魄散,丢了手中半截刀柄,转身就想往洞里逃。
“哪里走!”孙悟空岂容他逃脱?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挡在洞前,飞起一脚,正踹在混世魔王后背心!
“噗——!”
混世魔王如遭太古神山撞击,一口鲜血狂喷而出,庞大的身躯如同断线风筝般飞起,重重砸在洞壁之上,震得整个山洞嗡嗡作响,随即软软滑落在地,眼见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洞内残余的小妖见大王一个照面就被打死,吓得魂不附体,纷纷丢下兵器,跪地求饶。
孙悟空也懒得理会这些小喽啰,喝问道:“尔等速将掳来的花果山猴族放出!”
小妖们哪敢怠慢,连滚爬爬进到洞府深处,打开了牢笼。只见里面关押着数十只花果山的猴子,个个伤痕累累,精神萎靡,其中正有那须发皆白、气息微弱的通背老猿!
“大王!是大王来救我们了!”被掳的猴子们见到孙悟空,如同见了救星,顿时哭喊起来。
孙悟空见它们惨状,心中更痛,连忙上前,亲手扶起通背老猿,渡过去一丝精纯元气,助其稳住伤势。老猿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到孙悟空,老泪纵横:“大王……老朽……老朽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您了……”
“老猿休要说话,好生歇息,一切有俺老孙!”孙悟空安抚住众猴,命那些投降的小妖找来担架,小心翼翼地将受伤的猴族抬起。
他环顾这肮脏腥臭的水脏洞,心中厌恶,也不多留,护着被救出的孩儿们,驾起一阵清风,顷刻间便回到了花果山。
水帘洞前,马、流、奔、芭等猴见孙悟空不仅安然返回,更救回了被掳的同胞,打杀了混世魔王,顿时欢声雷动,将方才的悲戚一扫而空,簇拥着孙悟空与被救回的猴子们,热热闹闹地返回水帘洞中。
洞内早已备下接风酒宴,虽无仙酿灵果,却也尽是山野珍馐。众猴劫后余生,又迎回大王,个个兴高采烈,将孙悟空奉于上座,轮番敬酒,诉说这二十年来的思念与这两年的苦难。
孙悟空听着孩儿们的诉说,看着它们脸上重新焕发的光彩,心中豪气顿生,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他举起石碗,朗声道:“孩儿们!从今日起,有俺老孙在,定叫这花果山固若金汤,再无人敢来欺侮!尔等可安心享乐,操演武艺,俺老孙自会传尔等些强身健体、护持家园的法门!”
“大王万岁!”群猴沸腾,欢呼声几乎要掀翻洞顶。
然而,在欢庆之余,孙悟空看着洞中那些简陋的石刀竹枪,想起混世魔王那口虽不中用却也算锋利的板门大刀,心中不由一动:“俺老孙如今神通广大,自是不惧。但这些孩儿们却需些趁手的兵器护身,方能真正无虞。听闻龙宫多宝,那东海老邻居处,或可去寻访一番,讨件称手的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