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鳌岛,碧游宫外,万仙阵势的边缘。
相较于宫阙核心区域的剑气冲霄与万仙演法的宏大景象,此地显得清静许多。怪石嶙峋,古木参天,一处天然形成的石穴前,氤氲着淡淡的土黄色灵光。此地名为“骷髅山白骨洞”,乃是截教门人石矶娘娘的清修之所。
石矶娘娘,本体乃是一块玄黄时期得道的顽石,秉性刚直,修行岁月悠长,虽非通天教主亲传,却也得授上清仙法,道行深厚,尤其精擅土行神通与炼制法宝。她素来不喜纷争,多数时间皆闭关于此,淬炼一方“八卦龙须帕”,欲求道法精进,超脱物外。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自那封神劫气弥漫洪荒以来,石矶便觉心神不宁,往日里圆融无碍的上清仙光,如今运转起来,也隐隐感觉到一丝滞涩。那无形的劫气,无孔不入,即便她深居简出,也难免被其沾染,因果丝线,已在不知不觉中缠上身来。
这一日,她正于洞府内静坐,试图以自身浑厚法力涤荡那扰人的劫气,忽闻洞外传来一声凄厉的禽鸟悲鸣,随即是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以及少年人嚣张的呵斥。
石矶眉头微蹙,心生感应,掐指一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她身形一晃,已出现在洞府之外。
只见洞府前的空地上,一只她平日颇为喜爱,时常聆听其清鸣的白翎灵雀,此刻已羽翼凌乱,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一支刻有玄奥符文的震天箭正插在它身旁,箭簇没入地面,尾羽犹自震颤不休。不远处,一个穿着华贵、面容骄横的少年,正手持一张流光溢彩的乾坤弓,满脸不屑地看着那垂死的灵雀,其身后还跟着几名战战兢兢的侍从。
“何方小辈,安敢伤我洞府灵禽!”石矶娘娘声音清冷,带着一丝怒意。她虽不惹事,但也绝非怕事之人,门下灵物被伤,岂能坐视不理?
那少年见石矶现身,先是一惊,被其身上散发的磅礴仙家气息所慑,但随即想到自身来历,又挺直了腰板,傲然道:“我乃陈塘关总兵李靖之子哪吒!此鸟挡我试箭去路,射杀了又如何?你这妇人,莫非还想为难小爷不成?”言语之间,毫无悔过之意,反觉得理所应当。
李靖之子?哪吒?石矶心中一动,隐约记得似乎听过此子名头,乃灵珠子转世,师从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性子顽劣,无法无天。没想到今日竟欺到她骷髅山地界来了。
“好个伶牙俐齿的顽童!”石矶娘娘怒极反笑,“伤我灵禽,还敢口出狂言!今日便替你师长,好生管教于你!”说罢,她袖袍一拂,一道黄蒙蒙的仙光便向哪吒卷去,并非杀招,意在擒拿,问罪其师。
哪吒见对方动手,非但不惧,反而激起凶性。他自恃法宝厉害,又是莲花化身,不惧寻常法术,当即脚踏风火轮,手持火尖枪,大喝一声:“妖妇看枪!”竟主动向石矶娘娘攻来!枪尖火焰缭绕,带着一股焚尽万物的暴戾气息。
石矶娘娘见状,心中更怒。此子不仅毫无悔改,竟还敢对她出手?当真是被惯得无法无天!她不再留手,催动法力,那黄蒙蒙的仙光骤然凝实,化作一只巨大的石手,五指如山,带着万钧之势,朝着哪吒当头抓下!同时,她另一只手已暗扣法宝“八卦龙须帕”,以防不测。
哪吒虽勇,但毕竟修行日浅,如何是石矶这等积年金仙的对手?那风火轮左冲右突,却逃不出石手笼罩的范围,火尖枪刺在石手之上,只溅起点点火星,根本无法破防。眼看就要被擒拿——
“休伤我徒!”
就在此时,天际传来一声疾喝,一道金光快如闪电,直射石矶娘娘面门!金光之中,隐现一方金砖模样,威力惊人!
石矶娘娘早有防备,冷哼一声,“八卦龙须帕”祭出,迎风便长,化作一方笼罩天地的玄黄布幔,其上八卦符文流转,轻易便将那金砖挡住,收入帕中。
“太乙真人!”石矶娘娘目光冰冷地看向空中突兀出现的中年道人,“你教徒不严,纵徒行凶,伤我灵禽,如今还敢对我出手?”
太乙真人驾云落下,面色亦是阴沉。他接到哪吒求救信号,立刻赶来,见石矶手段厉害,心中也是一凛。但护犊心切,加之对截教门人本就存有几分轻视,当即喝道:“石矶!哪吒乃灵珠子转世,身负天命,岂是你一顽石精灵所能轻辱?速速放了我徒,归还法宝,否则,休怪贫道不念同属玄门之情!”
“同属玄门?”石矶娘娘气极反笑,“好个同属玄门!你阐教门人便是天命所归,我截教弟子便是顽石精灵,合该被欺?太乙,你未免太过狂妄!今日之事,若不给我一个交代,定不与你干休!”
双方言语冲突,互不相让。太乙真人自恃根正苗红,又觉石矶不过一外围弟子,有心借此机会打压截教气焰;石矶娘娘则感同门受辱,自身道理占优,岂肯退让?
劫气迷心,因果纠缠。
一场原本或可化解的冲突,在封神量劫的大背景下,迅速升级。
太乙真人不再多言,抬手祭出“九龙神火罩”,九条火龙咆哮而出,焚天煮海,要将石矶连同这骷髅山一并炼化!
石矶娘娘亦是怒喝,全力催动“八卦龙须帕”,玄黄之气垂落,护住周身,同时施展土行神通,引动地脉之力,无数巨石拔地而起,如雨点般砸向太乙真人。
两位金仙,在这骷髅山地界,悍然斗法!
仙光崩裂,火焰滔天,巨石横飞。整个骷髅山都在震颤,万仙阵边缘的宁静被彻底打破。
远处,一些感知到此地波动的截教门人,如菡芝仙、彩云仙子等,纷纷将神识投来,见此情形,无不色变,心中对阐教的恶感更增几分。而一些本就躁动不安、与石矶交好的截教弟子,如九龙岛四圣等,更是怒火中烧,已有出山助拳之意。
碧游宫内,通天教主感应到门人争斗,眉头紧锁,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并未出手阻止。劫数已起,有些事,拦是拦不住的。
这一场由小辈引发的争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彻底打破了截教表面维持的平静。封神杀劫的惨烈序幕,由这骷髅山白骨洞前,正式拉开。
石矶娘娘,这位本欲清净修行的截教仙,终究未能逃脱劫网,成为了量劫之中,第一批应劫的上榜之人。而她与太乙真人的这场争斗,也如同一个信号,预示着阐截二教积累已久的矛盾,即将全面爆发。
杀劫,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