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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基地后,一夜平安,没有追杀和报复,这让几个主攻都松了口气。
这也说明,就算他们杀章鱼人,也不影响他们之后在基地内部的自由,这一点非常重要。
她也勉强安心地睡了个觉,在那之前,没忘记把早上没空搭理的安全屋升级处理好。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游戏里生存了80天,时间又快又慢,每天都过得很忙碌,可每当回过神来时,时间的数字已经垒得相当可观。
「您已选择:安全屋扩建至5m*4m*3m」
「已收到,安全屋将进行自动升级,升级预计时间为180分钟」
……
文心悠不爱拖延,第二天一早就专门挑了最常遇见达尔西的时间守在电梯口。
她之前就大概摸了个规矩,每逢2468这样的双数日,一天下来能偶遇达尔西的机会会翻好几倍。
她也运气不错,还真就上来就让她碰见了。
达尔西对她的蹲守似乎也不意外,甚至还有点意料之中。
“你好,小悠,你找我有事吗?”
文心悠也不墨迹,开门见山地反问:“你知道我昨天杀了很多你的族人吗?达尔西?”
达尔西沉默片刻。
“是的,我知道,但那是正常的,也无可避免的。”
见此,文心悠的语气稍稍缓和几分,“达尔西,我们是朋友,对吗?我有些问题,你能不能回答我?”
“是的,我们是朋友,但是,小悠,这不代表我能违反一些原则和规定。”
达尔西说得很轻很慢,似乎是在叹息,是在无奈。
她立刻接道:“没事的,达尔西,如果你认为这个问题不能回答时,你就不说话,好吗?”
达尔西再次沉默片刻,半晌,她伸出一根触手在自己头顶碰了碰。
“我明白了,我想我们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从第一次看见你开始,我就知道这一天会来的。”
就像是卸下了什么,达尔西的声音变得轻快了一些。
“你问吧,小悠,但我们最多只有十分钟。”
文心悠轻轻笑了,“谢谢你达尔西,足够了,我其实只有一句话而已。”
接着,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平静清明地望着眼前的异人。
“达尔西,你们,想回家吗?”
空气陷入诡异的沉寂。
文心悠在心里默数着时间,淡然地承接着那三只眼睛的凝望审视。
“你果然,很有意思。”
终于,一分钟后,达尔西发出一声极像轻笑的声音。
它们其实不会像人类那样表达情绪,文心悠想,她是在模仿,想以此表达她的情感。
“我们在这,很久,很久,很久了。”达尔西缓缓道。
“神说,这里是我们的新家园,将来总有一天,在母星重铸光辉时,我们便能回到故乡。”
“我们来到这里,慢慢建立起新的根据地,每日聆听神的教诲。”
“但是突然有一天,我们的神消失了。”
“在我们脑海中响起的,是另一道声音。”
说到这,达尔西微妙地顿了顿。
文心悠也听懂了,在心里咋舌,八成是这破游戏干的。
“之后的事……我不能多说了,小悠很聪明,应该能猜出来。”
“那道声音,只留下一句,‘真正能摧毁暴风眼的人什么时候出现,一切就什么时候结束’,从那以后,很久很久,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没再听过那道声音。”
“我们……过了很长时间相同的日子,太长,太长了,宇宙的时间还在流逝,我们的时间,却永远停止了。”
随着达尔西的声音越来越轻,文心悠的瞳孔也在持续缩小。
她好像,在荒芜城市的时候,也听过类似的话。
‘一直有人来,一直有人走,每个月都这样。’
‘我们已经习惯啦。’
是了,boSS战时,在楼顶打牌闲聊时,她听小玥和小晴说过。
只是当时她刚通关,心情很好,她们又是说笑的语气,她听了也没多想。
现在回过头看,那‘每个月’,说的是这个月和下个月,还是不断重复循环的一个月?
这让文心悠感到不寒而栗。
“死亡可怕吗?达尔西?”她低声问。
“一开始是可怕的,亲爱的,但习惯之后……也就习惯了。”
达尔西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她努力地思索着合适的词语,可惜他们之间的语言连接还是太过薄弱。
可是她承认了。
她死亡了无数次,作为游戏副本的Npc,思念着或许永远无法回去的故乡,面对无法抵抗的‘神’,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死去,只能接纳和‘习惯’。
在这一刻,文心悠久违地感受到了名为暴躁的情绪。
她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觉得这个游戏是如此地令人作呕。
“只要那道声音的话没实现,你们的结局都是一样的,是吗?”
因为沮丧,她的声音都低得快听不清了。
“不,不,小悠,虽然,我是说虽然最终都会死亡,但有时候也会有些不一样的经历,你知道吗?以前,或许是一百个,两百个月之前,有一次,我有过一个孩子。”
与之相反的,是达尔西突然激动起来的声音。
她像是想起了快乐的事,语调欢快,两根腕足举起来,团成一个小圆凑到文心悠眼前。
“或许我们的完全体在人类眼里看起来很庞大,但是小悠你知道吗?我们的幼崽只有这么大,小小的,白白的,软软的一团,非常可爱,我曾经有过一个,是个小雌性,我跟库特,我们给她取名纳齐,在我们的语言里,是母星的意思。”
她越说越高兴,灰色柔软的腕足雀跃地挥舞着,上边还挂着文心悠送给她的星月手链。
可她越这样,文心悠的心情就越低落。
这好像,不是她想听到的故事。
听完这些,她原来准备好的那些说辞都用不上了。
她说不出话,喉咙像被胶水粘住,她知道她要赶紧说点什么,套话也好请开后门也好,反正尽可能地都该说点什么。
这不是她的作风,她不是个会为感情优柔寡断的人,起码不该是在这关乎生死存亡的关头。
而比她开口先来的,是达尔西轻轻放在她头上的腕足。
“小悠,你在为我伤心吗?”
文心悠滞了片刻,讷讷道:“我不知道,达尔西,我感觉我……好像没有立场和资格为你伤心。”
达尔西又发出了那有点奇怪僵硬的‘笑声’。
“怎么会呢?小悠,你知道吗?我见过数不清的人类,甚至连第一次见到人类是多久以前我都记不清了,你不是第一个不害怕我们的人类,可是,你是第一个,说我们可以是朋友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