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极殿早朝。
气氛比往日更加肃杀。百官列班,许多人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只因今日朝会,注定腥风血雨。
皇帝慕容擎高坐龙椅,面色沉凝。北境告急的军报已连夜送达御前,此刻正压在龙案之上,如同千斤重担。
“众卿,”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威严,“北狄左贤王犯边,云州危急。军情如火,今日朝议,首重边防。”
话音刚落,兵部尚书出列,奏报详细军情及初步调兵方案。殿内武将摩拳擦掌,文臣面色忧虑,战和之议初现端倪。
就在此时,慕容昭一步跨出文官班列,玄色朝服衬得他身姿如剑,朗声道:“父皇,北狄贪婪成性,此番大举来犯,绝非寻常劫掠,乃欲破我边墙,觊觎中原!儿臣以为,当以雷霆之势击之,挫其锋芒,方能保北境长久安宁!”
他声音铿锵,主战立场鲜明。
“太子所言甚是。”老将靖国公出列附和,“北狄狼子野心,不可纵容!老臣愿领兵驰援云州!”
主战派士气一振。
然而,吏部尚书张启明却在此刻出列,他须发灰白,脸上带着惯常的圆滑笑容,躬身道:“陛下,太子殿下与靖国公忠勇可嘉。然我朝近年来天灾频仍,国库虽丰,连年用兵恐伤及国本。且北狄骑兵来去如风,深入草原决战,胜负难料。臣以为,或可遣使申饬,增兵固守,待其粮尽自退,方为上策。”
他这一番“稳妥”之论,立刻得到不少不愿生事、或与其利益勾连的官员附和。一时间,朝堂上战和两派争执不下。
慕容昭冷眼看着张启明,心中冷笑。这老狐狸,想借北狄之事转移视线,拖延时间?
就在争论渐趋激烈时,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正清(经历上次城门事件后,态度已微妙转变)手持玉笏,再次出列,但这次,他面向的却是张启明!
“陛下!臣有本奏!”周正清声音洪亮,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臣弹劾吏部尚书张启明,及其党羽工部侍郎李贽、礼部郎中赵明远等十余人,贪墨国帑、卖官鬻爵、纵容亲族横行地方、勾结商贾损公肥私……罪证确凿,请陛下明察!”
说罢,他身后数名言官同时出列,齐声道:“臣等附议!”并将早已准备好的厚厚一叠奏章与证据副本,高高举起!
轰!
如同惊雷炸响于太极殿!
方才还在争论北境战事的百官,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重磅弹劾惊呆了!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射向张启明!
张启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猛地看向慕容昭,只见对方神色平静,唯有那双凤眸深处,寒光如冰刃。
他知道,慕容昭动手了!而且选在了这个最要命的时候!
“陛下!此乃污蔑!构陷!”张启明噗通跪倒,声音因惊怒而尖锐,“周正清!你……你血口喷人!”
“是否污蔑,陛下与诸位同僚一看便知!”周正清毫不退缩,将证据呈上。
福安公公将证据接过,送到御前。皇帝慕容擎快速翻阅,越看脸色越沉,尤其是看到江州知府张茂逼死人命、张家转移巨额财产的密报时,眼中已燃起熊熊怒火!
“张启明!”皇帝猛地一拍龙案,声震殿宇,“你还有何话说?!”
“臣……臣冤枉啊!”张启明涕泪横流,连连磕头,“定是有人嫉妒臣身居高位,蓄意陷害!陛下明鉴!”
“陷害?”慕容昭此时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张尚书,你侄儿张茂强占的民田地契,可在你京郊别院的暗格里?你转移至江南钱庄的八十万两白银,户部可有记录?你与北狄商人私通书信,谈论边境粮草市价,又作何解释?!”
他每说一句,张启明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已是面无人色,瘫软在地。慕容昭掌握的,远比他想象的更多、更致命!
“陛下!”慕容昭转向皇帝,躬身道,“张启明身为吏部天官,执掌铨选,却以权谋私,结党营私,动摇国本!其罪一也!北狄犯境,国家危难之际,不思为国分忧,反欲苟安议和,挫我军心,其心可诛!其罪二也!儿臣恳请父皇,即刻将张启明及其一干党羽革职查办,以正朝纲,以安民心,亦让我北征将士无后顾之忧!”
他直接将张启明的罪行与北境战事挂钩,将其打成了“祸国”的奸臣!
“陛下!臣等附议太子殿下!”靖国公等武将,以及姜云简联络好的清流官员纷纷出列。形势瞬间一边倒。
皇帝慕容擎看着阶下瘫软如泥的张启明,又看了看昂然而立的太子,眼中情绪复杂,但最终被决断取代。贤妃之事已让他对张家不满,如今罪证确凿,正好借机铲除这颗毒瘤!
“准奏!”皇帝厉声道,“吏部尚书张启明,革去一切官职,押入天牢,交由三司会审!其党羽涉案者,一体拿下,严惩不贷!家产抄没,充作军资,支援北境!”
“陛下圣明!”
张启明被如狼似虎的殿前武士拖了下去,哀嚎求饶之声渐行渐远。其党羽亦面如死灰,被一一带走。朝堂之上,为之一清!
经此一事,慕容昭的威信与铁腕,深深烙印在百官心中。许多观望者开始重新审视这位归来的太子。
解决了内患,皇帝的目光重新回到北境军报上,眉头紧锁:“北狄之事,何人可挂帅出征?”
靖国公刚要再次请命,慕容昭却抢先一步,单膝跪地,朗声道:“父皇!儿臣愿往!”
满殿再次哗然!太子亲自出征?国本岂可轻动?
“昭儿,你……”皇帝也露出惊容。
“父皇!”慕容昭抬起头,目光坚定如铁,“儿臣身为储君,理应为国分忧。北狄猖狂,儿臣亲临前线,可鼓舞士气,震慑敌胆!且儿臣新得太祖‘玄鸟承天印’,此印曾有助太祖平定四方,儿臣愿携此印北上,以彰天威,佑我大胤将士!”
玄鸟承天印!太祖信物!
此言一出,反对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携带太祖信物出征,意义非凡,更能凝聚军心民心。
皇帝深深地看着慕容昭,看到了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与担当。沉默片刻,他终于缓缓点头:“准!朕封你为北境行军大总管,持玄鸟金印,节制北境诸军,务必击退北狄,扬我国威!”
“儿臣领旨!定不负父皇重托,不负江山社稷!”慕容昭重重叩首。
退朝后,慕容昭立刻被任命和调兵遣将的琐事包围。但他心中却有一根弦始终紧绷——棠棠。
回到东宫,他径直走向椒房苑。姜雨棠早已得知朝堂结果和北征任命,正为他收拾行装,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
“一定要去吗?”她为他整理着铠甲内的软甲,声音微哑。
“必须去。”慕容昭握住她的手,“内忧暂除,外患必靖。且我怀疑,北狄此次入侵,时机如此巧合,背后或许……也有幽冥府的影子。他们在南疆失利,难保不会在其他地方兴风作浪。我去,既是御敌,也是查探。”
姜雨棠知道他说得有理,咬着唇点了点头:“那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答应你。”慕容昭将她拥入怀中,低声在她耳边道,“我不在时,京城就交给你了。阿箬和那金印的秘密,你继续探寻,但要万分小心。若有急事,可找姜云简或夜长宁,我已嘱咐他们。另外……”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提防宫中一切异动,尤其是……父皇那边。我总觉得,父皇对金印和幽冥府之事,知晓的比表现出来的要多。”
姜雨棠心头一凛,郑重点头:“我明白。”
离别在即,千言万语化作无声的拥抱。
而与此同时,玉粹宫内,被禁足的贤妃收到父兄倒台、慕容昭即将携印北征的消息,气得砸碎了殿中所有能砸的东西,姣好的面容扭曲如恶鬼。
“慕容昭……姜雨棠……本宫与你们,不死不休!”她猩红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直流,眼中燃烧着疯狂的光芒,“北境……哼,那里,或许才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她转身,对心腹宫女厉声道:“传信给‘那边’……计划,可以开始了。目标,北境大军,还有……慕容昭的命!”
深宫与边疆,两条无形的线,再次因阴谋与野心而交织。
慕容昭即将踏上征途,等待他的,不仅是北狄的铁骑,还有隐藏在暗处、更致命的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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